赵鞅不愿面对的事实终于还是来到眼前——韩起病重不治,阖眼去世。
这个时候,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新的三军六卿名单出炉,排位如下:
中军元帅:魏舒 中军佐:士鞅
上军将:智跞 上军佐:赵鞅
下军将:中行寅 下军佐:韩不信
时隔七年,智跞和赵鞅又成为搭档,同列上军。本是喜事一桩,赵鞅却高兴不起来。虽然那日两人并没有撕破面皮,可是明显感觉话不投机,不再愿意主动靠近。从那天起,两人只是在朝堂碰面,例行打个招呼而已。
无人打破僵局,疏离冷淡只得继续下去。
魏舒执政后,把祁氏的田地分割为七个县,羊舌氏的田地划分为三个县。这十个县的长官,由他亲自考核录用。只有人品才干经得起推敲者才能脱颖而出,担任县宰。
魏舒想要好好治理这些县邑是表象,他想借此传达对人才的重视才是本质。仅凭魏舒执政之后的这些举动,就能窥见他的实干精神。相形之下,韩起执政时期,更多的是墨守成规,满足现状。到了后期,注意力又尽在扶持韩家、赵家。
这日,赵鞅在家读书,看到紧要处,连连皱眉。忽然仆人来报,女叔宽求见。
“冒昧打扰赵将军。”女叔宽恭敬的向赵鞅行礼。
“贵客来访,求之不得,何扰之有?”赵鞅邀请女叔宽入座。
“在下前来,并无要事,只是闲谈叙话,不知将军方便否?”女叔宽轻声询问。
“正处读书疲累之际,大夫来得正好。”赵鞅笑着说道。
“不知将军读的什么书?”
“礼仪诗书、野史逸闻都有,看得焦头烂额,很是费劲。”说着,赵鞅揉揉额头,内容太过繁杂,实在是劳心费神。
“将军深得老将军真传,下值仍不辍书简,难能可贵。”女叔宽夸赞道。
“最近诸事烦扰,并未读进多少字句,惭愧。”赵鞅感叹道。
“韩老将军仙去,将军务必要节哀,放宽心才好。”
赵鞅轻叹一声,说道:“舅老爷享年八十有余,寿终正寝,乃是有福之人。走时安祥从容,子孙环绕在侧,了无遗憾,算是喜丧。”
“将军所言极是。”女叔宽点头道:“表兄和将军都勤勉上进,韩老将军可以放心了。”
“说起上进,更是惭愧。”赵鞅摇头,“不过是谨守祖荫苟且偷生罢了,谈何进取?”
“将军此话想是另有所指?”说着,女叔宽深深看了赵鞅一眼。
“唉——”赵鞅闭上眼睛,嘘了一口长气,缓缓睁开眼,“在下是自叹弗如,甘拜下风。”
“最近,两位将军来往甚少,想来是芥蒂未除啊。”女叔宽何等聪明,马上猜到赵鞅说的是谁。
“怕是一时半会难以消除了。”赵鞅站起来,背对女叔宽走了几步,很快又转过身,表情严肃。“用非常手段达到非常之目的,如果放在他人身上,与我无关。可是,他不是别人,他是我的好伙伴好兄弟。”
“依在下看,赵将军不妨换个角度看待此事,或者有其它收获也未必。”女叔宽试着宽慰赵鞅。
“如何看?”赵鞅的脸上写满问号。
“智将军纵然收受厚礼替祁胜、邬臧说情,最终事成也要君主首肯。再说了——”女叔宽说道:“一件事情的发展有许多偶然性,并非都由人掌控。”
“祁氏的仆从替主子鸣不平,杀死两位家臣;羊舌食我为朋友伸冤,出兵要胁,触犯刑律。对,这些都属难以预料的偶然。可是——”赵鞅话锋一转,“如果没有智跞煽风点火,一向优柔的君主怎么可能对两个家族痛下杀手?正如星星之火,没有顺风鼓动,绝难成燎原之势。”
“没错,无风不起浪,无根不长草。只是将军忘了一点——”女叔宽紧紧盯着赵鞅,不疾不徐的说道:“君主一路都表现得柔弱无助,内心真实想法如何,你我都不知。”
“什么意思?”赵鞅不解。
“如果君主没有灭两家之心,智将军一厢情愿怎会达成目的?”女叔宽问道。
“哦?”赵鞅挑高眉头。
“在下请问将军,君主继位十余年,可曾有过大的建树?”女叔宽问道。
“似乎似乎是没有。”赵鞅想了好一会儿,迟疑的回道。
“在下今日与将军打开天窗说亮话,也请将军对在下坦诚以告。”四目相对,得到首肯后,女叔宽继续道:“公室益弱已是不争的事实,六卿把持政权已久,君主隐忍多年,想借机生威也是情有可原。”
“祁氏、羊舌氏本是公室后裔,君主要想对抗六卿,应当壮大公室才对,为何要把刀伸向自己的盟友?”赵鞅更糊涂了。
“两家虽是公室,这些年发展日益强大,已非君主所能把控。既然如此,不如将其削弱。”女叔宽说道。“两家被灭,田地封邑尽归公室,公室不就壮大了?”
“原来是有利可图。”赵鞅若有所悟。“莫非君主早将两家当作假想敌,欲除之而后快?”
“或许心里已有不满,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智将军的出现,对君主来说是正中其怀,于是选择了结干净。”说着,女叔宽轻叹。“枉你我为此奔走,仍是救不回该死的鬼。”
“如此说来,两家早已在劫难逃,智跞不过是推波助澜顺势而为罢了。”赵鞅开始有些接受这样的推断。
“我与祁盈相交甚深,否则他也不会第一时间找到我,与我商量对策。祁氏落得如此地步,我也备觉难过。只是回头一想,似乎一切早有预兆,也便释然。”女叔宽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