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乞的想法或许是——鲍牧算是扶立齐悼公上位的功臣之一,无论如何,都要念着这点功,给人家几分薄面。尽管鲍牧嘴贱,冷嘲热讽,毕竟只是在私人聚会发几句牢骚而已,罪不至死。
齐悼公把鲍牧处死,只是快意恩仇,发泄私怨,还是借题发挥,警告田氏?
狡兔死,走狗烹。坐稳大位的齐悼公已非昔日惶惶之犬,君威已立意味着变幻难测。今日杀鲍牧,明日指不定就要寻个借口拿田乞开刀。把这两家削平,公室既能压倒权要,他这个国君又能稳稳当当的做下去。毕竟,我行我素、胡作非为的国君比傀儡可要自在舒服得多。
出于自保,田氏恐怕更倾向于防患于未然,先下手为强。
田乞的想法也有可能是——看在鲍氏跟自己多次同仇敌忾的份上,田氏默认两家共存,互不侵扰。想不到齐悼公来个神操作,替田氏铲除了未来一定会面临的政敌。这么一来,田氏离国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齐悼公杀死。
杀害齐悼公的,除了以上三方势力,还有一种假设,是国氏、高氏的余党策划了这次刺杀。
四年前,齐景公去世。顾命大臣国夏、高张被田氏、鲍氏联手攻击,不得不流亡他处。两家虽已被逐出齐国的政治舞台,作为“天子二守”,两个家族在齐国辛苦耕耘一百六十年,绝对是人口众多、权势显赫。
他们在齐国的亲友故旧、党羽门生一定不少,这些人具备相当政治能量,在齐国政坛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事发突然,田乞、鲍牧发动突然袭击,国夏、高张第一时间赶到公宫,保护新君,应该是没有动用家族武装。也因此,二人离开后,两个家族的元气并未受损,只是把齐国排位第一的话语权拱手让出,田氏顺势取而代之。
另外,齐景公病重时指定的太子虽被杀害,但是一定有一班忠君守义的朝臣是拥护太子、反对齐悼公的。可以预见的是,齐悼公上位后,他们遭到了严厉的打压。
这些人心中憋着一股气,等着篡位的齐悼公出事。偏偏齐悼公不知天高地厚,得意忘形。先是杀死鲍牧,得罪鲍氏,接着又态度轻率的邀请吴国进军鲁国,结果却引得鲁国跟吴国联手,兵临齐国。
正愁师出无名的国氏、夏氏,赶紧趁机煽动,以维护公室权威为名,号召对齐悼公满怀恨意的太子党除掉悼公。此时的齐国,朝野上下对吴国兴师来犯恐慌不安,而这一切的祸首正是悼公。所以,无人反对这个提议。最终,将齐悼公杀害成为顺应众意的明智之举。
齐国对外的讣文,只简单写了悼公已亡,对死因却含糊其辞。后续,整个齐国也无人提及捉拿真凶之事,显然是各方默认,都接受了这样的处置结果。
以上四种猜测,都有一定的概率。若是非要决出一二,还要细细推敲。
第一种,鲍氏报复。鲍氏家族虽在齐国世代为官,却无一位权臣贵勋。历次的政治斗争中,都是田氏为主,鲍氏附和。鲍氏之所以能在齐国世族的淘汰赛中走到决赛,多亏了田氏。当然,也是因为追随田氏,鲍氏家族早已偏移了鲍叔牙开启的“拥护公室”的正轨。
放眼几个大族,“二惠”才是公室之后。“二守”虽非吕氏,在维护公室方面一直不遗余力。相形之下,田氏则是彻头彻尾的外来入侵者。田氏一步步蚕食公室的份额,鲍氏与之为伍,恰恰是助纣为虐。
既是哥俩好,孟不离焦,没理由报复国君的大事不跟田氏商量,自己单打独斗,这不符合鲍氏的行事风格。而且,鲍氏也不具备这样的实力。非不想,不能也。
第二种可能:朝中的反对派。
把国氏、高氏排除,是第二和第四处可能的区别。想一想,算头算尾,齐悼公在任也就三年。齐悼公作孽的速度虽快,反对派要拉帮结派,必须筛选比较,要志同道合,还得统一认识,快速决策。对齐悼公动手,组织人手谋划需要的时间明显不够,他们的胆量也不足。
第三种可能:田乞下令杀死齐悼公。
因为鲍牧被杀,田氏自危,还是田乞想一不作二不休一步登顶?
看看后续,齐悼公死后,其子继位,后世称齐简公。也就是说,田乞还没打算一步登天。那么只可能是,鲍牧被杀,出于自身安危的考量,田乞决定先下手为强。田乞杀齐悼公是既有动机,也有足够的实力,基本可以认定罪名成立。
如果真是田乞干的,畏于他的权势手段,无人可以与他抗衡,就算知道,也会假装不知,以免被灭口。
当然,田乞这么做,肯定也要顺应人心。齐悼公惹怒吴国是去年春,吴国真正提兵前来,已是今年春天,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动手,很可能是在等吴国的到来。
若是吴国光说不做,那么齐悼公惹怒吴国只是纸面上的,并未给齐国造成实质性的损失。若是田乞贸然动手,很容易落人口实,虽然他可以不在乎,可是没必要招人非议。
好比如今已不是阮玲玉所处的那个“人言可畏”的年代,可是瓜田李下,仍要避嫌。人生太短,何必用来对付宵小流言,用来成就自己、取悦自己不是更有意义?田乞是玩弄权术的高手,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把精力放在自己在乎的事情上,远比浪费时间堵住悠悠众口重要得多。
再者,选择吴国北上之际杀死齐悼公,还能麻痹吴国,以为有机可乘。
事实证明,田乞的这步棋走对了。他预判了吴国的自大,知道他们肯定会不走寻常路。结果,国丧期间的齐国竟然击败了来势汹汹的吴国。也因此,田乞的弑君行为被淡化,反而是率领齐军以计退敌令他赢得名声。
于是乎,齐悼公的存在变得可有可无。假若他仍健在,依据他上任三年的表现,指不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