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
连续多日大雪纷飞,今日终于停歇。厚重的云渐渐散去,天空露出本来面目,如释重负,变得澄亮明净。
魏驹仍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一袭靛蓝长袍,外罩黑色斗篷,头顶貂皮帽子,玉佩垂在腰间,随着他的走动“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婉转,给茫茫白雪中独自徘徊的身影平添一股生气。
今日约了韩虎、赵毋恤到府小聚,一是为天气原因多日不见,二是因为
正胡思乱想,一名小厮匆匆来报,韩将军已到前厅。
魏驹的思绪被打断,急忙赶去迎接。
“晚辈见过魏叔叔。”韩虎一本正经的说完,别开脸捂嘴笑了。
“哎”魏驹无奈苦笑,“你的真叔叔呢?”
“要我带话给你,说是晚点到。”说着,韩虎拿下褐色的兔毛帽,解开灰棕色的斗篷,抖了抖上面的积雪。
“你见到他了?还是他命人传话给你?”魏驹又问。
“董褐说的。”
“说起你这位叔叔,也不知怎么了,不是身体遭罪就是被人挤兑,而且还是同一个人。”说完,魏驹连连叹息。
“谁叫他姓赵,对方偏偏姓智?”韩虎也无奈,整理好衣裳重新坐下来。
“卿家大族的子弟难免有些自大张狂,可是——”魏驹摇摇头,说道:“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至斯,非智瑶莫属。”
“偏偏我那叔叔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两强相遇,真是针尖对麦芒,非得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好在毋恤能忍,否则——”魏驹低头想了想,又道:“只是这一次比上次有过之无不及,饶是毋恤再有度量,怕是心里也难受吧。”
赵毋恤到底遭遇了什么?说起给他添堵的,除了智瑶还能有谁?
对郑国的攻击没有因为上次和田常的隔空对线而罢休。休养生息半年,智瑶又重提此事。这一次,他要求赵毋恤跟随他一道出征。
从内心上来说,赵毋恤是不乐意的。不是害怕上战场,也不是不愿意为国出力,更不是害怕智瑶故意为难他。只是纯粹的不想跟他再有牵扯。
本就势同水火,还要并肩作战,若遇突发事件,如何应对?智瑶不是不清楚赵毋恤是怎样的人,既然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为何还故意叫上赵毋恤?分明是想借机制造矛盾。
赵毋恤有预感,肯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且一定会激化两人的矛盾。智瑶正得势,赵毋恤斗不过他,最好的办法是选择回避。
为此,他曾向国君暗示,因为剑伤之后留下病根,秋冬时节伤口总会隐隐作痛,恐怕上了战场也无法帮助主帅甚至可能会拖累军队。魏驹则表示,他愿意代替毋恤讨伐郑国。
晋出公倒是无所谓,智瑶却语气温和态度坚决——赵毋恤一定要跟他一道。他的理由是,昔日赵鞅平定中行氏、士氏的叛乱,威震中原,有大功于晋国。赵毋恤既然能让父亲废嫡立庶将他立为赵氏宗主,定有过人之处。此役事关重大,若是能得赵毋恤亲自出马,肯定非同凡响。
智瑶这招捧杀,可说是高明至极。先把赵毋恤的形象立起来,这么一来,赵毋恤的推托就是不合时宜的。因为他的出征与否事关成败,所以他必须去。
再者,用赵鞅的功绩偷换成赵毋恤的潜力,若是战役结果不理想,肯定是赵毋恤没有全力以赴。如此一来,作为战役的发动者,智瑶的责任就减轻了。赵毋恤不仅要分担过错,甚至可能成为替罪羊。
智瑶的一番话说得很漂亮,晋出公本就宠信智瑶,听完是连连点头称是。此情此景,赵毋恤哪敢再说一个“不”?只得硬着头皮跟随智瑶出征。
这一次,齐国没有来救援,郑国只得独自面对。
郑国人想好了,智瑶刚愎自用,只要主动示弱,一定会主动撤军。于是守在南里等候晋军,智瑶率兵很快抵达南里。稍微抵抗之后,郑军陆续退入城,转战桔柣(音‘迭’)之门。
很快,晋军也去到郑军退守的地方,准备发动进攻。智瑶示意赵毋恤带队上前,赵毋恤则以主帅在场,智瑶应该在前,他在后。
“在下是主帅,命尔上前尔只管上前便是,为何诸多推托?”智瑶十分不悦。
“将军是主,在下为副,既然同在城门前,自然是将军在前,属下在后。”赵毋恤振振有辞。
智瑶盯着赵毋恤,火冒三丈。按照常理,主帅和副帅处在同一阵地,往同一目标发起攻击,理应是主帅在前。赵毋恤说的没错,若是副帅在先,跟在后面的军士将会不知所措,到底听命于谁。
正因为赵毋恤言之有理,智瑶无法反驳,更是怒不可遏。他的本意是让赵毋恤在前,他在后面做些小动作,借此作弄,让赵毋恤在将士面前失了面子。没想到,赵毋恤没有上当。
“如此胆小怕事,也不知为何你爹竟会将你立为赵氏继承者。”智瑶冷冷说道。
“在下的家事,不劳主帅费心。”赵毋恤没好气的说道。
“恶而无勇,一无是处。”智瑶恶语相向,毫无忌惮。
“能忍耻辱,无害于赵氏。”赵毋恤沉默好半晌,斩钉截铁的说道。
智瑶所说的恶,并非凶恶,也非罪恶或是坏,而是指相貌丑恶。大战在即,为了谁先谁后发生争执,本来就不应该。现在竟然发展为人生攻击,完全是无事生非,故意挑衅。智瑶的嚣张无礼,狂妄自大,表现得淋漓尽致。
此时的赵毋恤,虽然地位权势在智瑶之后,毕竟也是晋国最有实力最说得上话的四卿之一,而非寻常小吏或是智瑶的仆役下人。都是世家卿族的后代,担任家族首领,素来也是惯于发号施令的。谁都没有资格凌驾于对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