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堆叠间,金钩坠地。
山岚色的帷帐轻轻摇晃,月色与雪色之间,又多了一抹艳色。
欢愉之间,顾云亭忍不住松了两分口,他道:“你且等着,这些时日我有了个门路,能赚到不少银子,到时候给你些贴补。”
柳惜娘闻言越发缠人,娇娇弱弱的喊了一声:“都听云郎的。”
随着金带钩撞地时清脆的一声响,屋檐上的燕惊尘缓缓将手中的琉璃瓦按着原位放回去。
他人还蹲守在冬日的冷风中,身子却像是泛起了一股灼热的岩浆,在他体内暴躁的喷涌,平日里握着十斤重墨刀都从不偏移一寸的手,此时竟有些握不住这一片小小的琉璃瓦。
他在这个雪夜里,窥探到了顾府的私密。
顾云亭竟然与自己的养妹有染。
甚至,顾婉玉就是柳惜娘的亲生女儿。
这两条消息叠加落下来,足够让燕惊尘心绪激荡。
他本就生了一个聪慧的脑子,在北典府司待久了,性子又被打磨的极为缜密,稍有点线索摆在他面前,他都能很快倒推回去,尽快还原真相。
所以他很轻易的便能推断出,顾小小当年的失踪,真假千金的这一场闹剧,跟顾云亭和柳惜娘有关系。
猜测到这些的时候,他先是恼,是怒,为盛枝意不值。
她是高坐云端的千金贵女,携金霞披玉露降在顾府,顾云亭竟还敢如此!若是盛枝意知道了这些,心底里该是多痛?
但在愤怒过后,他的心底里又不可抑制的涌起一丝期待来——他似乎,越发能看透自己的卑劣。
盛枝意如果知道这些,她一定不会和顾云亭继续走下去的。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分开,那是不是就代表——
代表,他也许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盛枝意的选择范围里。
某种不可名状的期待开始叫嚣,像是在发霉的角落里长出来的青苔,阴暗的覆盖他的魂魄,他因此而感到痛苦,但更多的却是蠢蠢欲动的欲念,在一场磅礴大雨后,阴郁潮湿的蔓延,生生不息的将他吞没。
他的目光不受控的掠过亭台阁楼,掠过湖水花阁,掠过琼瑶梅瓣,最后落到四时苑的上方。
今夜月明三千里,屋檐覆霜,盈砌盈阶,漱冰濯雪间,眇视万里一毫端,他站直往下望,可以将整个顾府尽收眼中。
但他只看得见四时苑。
在这一间精巧的院落内,住着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
屋檐下偶尔会传来阵阵靡靡之音,他想,他该如何让盛枝意知道呢?
许是涉及到了盛枝意,又掺和上了顾小小,燕惊尘有些投鼠忌器。
这里不是北典府司,也不是能用刀剑使对方低头的地方,在这里有另一套规则,他该学会利用这一套规则。
站在屋脊上、百事百顺的百户大人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他慎而又慎,坐在屋脊上看了一刻钟的月亮。
在顾云亭从厢房中出来时,他顺着墙根滑下来避开顾云亭。
离开时,他掐算了下时间,那张一贯平静的冷脸上难得的掠过了一丝讥诮——男人上了岁数,就该给年轻力壮的人让让位了。
这一整夜,燕惊尘思来想去,都未曾睡好。
——
次日清晨,顾云亭下朝了之后,直奔了四时苑而去。
那时夜还未曾黑透,盛枝意尚在算账,得知顾云亭来了后,盛枝意拧眉起身来接。
她这几日给顾云亭甩了不少脸色,按着顾云亭识趣的脾气,不该过来她这边打扰,他过来,定是有要事要说。
她去迎了之后,顾云亭果真说了件大事来。
“近日水沉香木要大涨一笔价。”顾云亭道:“我们买一批吧,过些时日转手卖出去,定能大赚。”
盛枝意记起来了,在上辈子也有这么一回事,顾云亭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风声,说水沉香木要涨,那时候他们感情很好,顾云亭还未曾暴露那些丑事,她十分相信顾云亭,便放了府内两万两银子给顾云亭。
刚开始,他们购买水沉香木后,水沉香木确实涨了一些,但没过多久,水沉香木反而大跌,他们一点没赚,还亏了个底掉。
现下又来一次,盛枝意眼眸一转,轻声笑道:“好,既然你要买,我给你拿银子钱就是。”
顾云亭来之前本以为会麻烦些,因为盛枝意是个很会生财的人,只要跟钱有关,她都要反复确认良久,他没想到,他才一开口,盛枝意便答应了。
“枝意。”顾云亭一时面色都跟着微微涨红,一脸深情款款的看着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盛枝意心中生厌,找了个理由将他推走了。
当夜,顾云亭连夜买了两万两的水沉香木。
盛枝意听闻了此事,也只当做没听见,转而又去管旁的事情。
她不在意顾云亭,但有人在意顾云亭——比如某个居心不良的家伙。
自发现顾云亭与柳惜娘有染的那一日起,燕惊尘突然就开始常住在顾府了,日日晨起去北典府司点卯,晚间下了职便回到顾府来,每日都有片刻时间与顾小小见面。
但那一日后,他都没再单独见过盛枝意。
他总觉得盛枝意好似在有意的避让他,只有顾小小,傻丫头完全没察觉这府里的暗潮汹涌,白日里跟新认识的友人出去听戏吃茶,晚上回来找盛枝意或者燕惊尘玩儿,每日都乐的傻兮兮的。
那一日,他在府内看书,顾小小窝在他对面的矮塌上看话本,乐不可支的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块蜜饯,脸蛋都跟着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