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嘉眸中有了光彩。
白禾握住她的手,又松开:“殿下坚持住,往后我们日子便好过了…”
她话说到此处,就没再继续了,兰烽回来了,脚步声很快也很稳。
白禾立刻起身退下,她不知道刚才的对话,对方听见多少。
兰烽坐在床榻边,将小碗用热水烫好,又燃起来白蜡烛,将银针过火。之后便背对着福嘉,要解开前襟。
这支银针比一般针灸用的针,还要更粗一些,晃动的烛火映在银针上,好像一把寒刃,刺痛了福嘉的眼睛。
蛊虫藏于精脉之中,解鸳鸯蛊之法,一种是阴阳合和,另一种便是取母蛊宿主的主脉之血,喂给被种下子蛊的人服下。
福嘉看着少年宽阔的后背和脖子,忽然想到他们成婚那日,兰烽赌气一个人缩在耳房的小床上,也是这样的姿态。她那时候允诺会对他好,心里满是对他与他父亲的愧疚,这么长时间,他为她的事尽心尽力,可她就是这样对他好的吗?
依然在发抖的身体好像在一片混沌中鼓起了最后一点勇气,福嘉用尽全力一冲,撞在对方的后背上,成功打掉了他手中的银针。
兰烽本就有些走神,被撞掉了针,他拢着衣襟,郁燥回首:“殿下做什么?”
福嘉没留神,撞的是额头,装完之后就眼冒金星地躺平了,一时没听见他的话。
兰烽叹了一口气,打算重拿一根针,后背却被抵住。
福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半坐起来,她凑过去,拿还有些痛的额头抵着他的脊梁。
银针刺入主脉,需要很深才能取血。轻则虚弱数日,需要加以调养,重则伤风之症,落下顽疾。倘若一针扎错,穿透了心脏,更是随时可能暴毙。
福嘉本是打算让兰烽英雄救美,再反摆一道,让理亏的萧易取血解蛊。要取兰烽的血,她真的舍不得。
滚烫的温度通过后背那一小块皮肤,远远不断地传来,兰烽听见福嘉小声的说:“我不要你这样做……解蛊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
她抵着他坚硬的背肌,舌头打结,好半天才说出后半句:“……我,我们也是合法夫妻的。”
兰烽花了很久才听明白福嘉在说什么,他灰眸微动,声音很轻地问她:“李墨尔,你喜欢我吗。”
这是她第一次被他连名带姓的叫。
福嘉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难住,她还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喜欢吗?自然是喜欢的,若是问她是否喜欢穗穗和白禾,她的回答也是肯定的。
但是兰烽现在问这个问题,显然说的不是那种朋友之间的“好感”。
相处了这么久,她知道兰烽是个非常保守的人。看去冷淡,却事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则。
她有些糊涂,兰烽为什么这样问。而她该持什么说辞,才能劝他同意呢。蛊虫让她思绪迟钝,她慌乱中一时未敢轻易开口。
从长久的沉默中,兰烽已经读懂了答案,他空洞地自嘲一笑,看着窗外小槐花树上的红绳:“殿下,我不能趁人之危。取蛊虫不会放很多血,养一养就好了。”
福嘉非几句话便能哄过去的孩童,兰烽如此轻描淡写,让她有些焦虑。她不是需要靠贞洁立牌坊的民间女子,死过一次,她也将身边人的性命看的远高于这些。若非如此,她当初又怎么会轻易将婚姻大事当做筹码。
她急着解释:“这种事不重要,只要你们好好的,只要计划顺利,做些牺牲在所难免……”
兰烽停下手里的动作,双目赤红地回过头看着福嘉。
从听见白禾的话起,他就猜出个七七八八,大皇子想设局讨好萧易,却被福嘉反将。福嘉将计就计,以自己为饵引开萧易,同时安排心腹引群臣入河,让大皇子沉迷巫蛊之事公诸于众,这样即便李亨想保他,都保不了。御史台的谏官,自会在宣德门外日日夜夜的死谏。
他声音颤抖:“若是大皇子顺利,今晚来的是萧易,也没关系是吗?”
福嘉犹豫道:“……你会来救我的。”
兰烽再忍不下去,他慢慢转过身,拢着她的肩膀,跪在榻前。
挣动中,福嘉已经从薄衾中露出鬓发凌乱的一张脸,碎发汗湿,粘在她腮边。
兰烽看着这张脸,心中怒怜交加:“若是我没能来呢?你就抱着牺牲在所难免的心情,甘心被东胡人轻贱吗。”
福嘉没有否认。她甚至疑惑,如果这样就能换大皇子一条命,那真的一点都不亏。难道兰烽不这样想吗?若是纠结这种小事,错失良机,就太不划算了。
况且,中蛊的不是她一个人,她明明感觉到对方也一直在克制,也很难受。
兰烽从她的眼神里得到答案,夜风从木扉吹入,他感到彻骨的寒意。她看起来娇气,却从没真正爱惜过自己,她好像对任何人都缺少深而真实的感情,就像一个来完成任务的工具。
“这种事不重要,”兰烽深深看着她:“墨尔,但是你重要。”
他指尖冰凉,握住她肩头的手收紧:“今后你要爱惜自己。你要记得,被迫与不喜欢的人受了轻贱,或着受了伤,太子和你阿耶都会心疼,你的婢女会伤心欲绝,你喜欢的人……会痛不欲生。”
福嘉现在本就敏感,与他靠近,听他说话,她心中软的一塌糊涂,眸中含泪看他,身体却难受的很。
她摇着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兰烽不能死,她舍不得。若他死在这里,她会悔恨终身,一开始就不该拉他入局,还不如让他做前世那个手握重兵的边将叛军。
兰烽却没给她再反抗的机会,他撕下衣摆,三两下就将她五花大绑在榻边,他不再看她,坐回到烛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