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琇莹醒来后,首先嗅闻到的就是弥漫在满屋的热腾腾的小米粥的香气。(小米就是古时的稷)
可他却只是四处去找兄长的身影,直到在床榻的另一头,看见了被糊了一身草药的兄长才放下心来。
他爬到阿政身边,看到他脸上也糊着满满一层草药时,有点心疼。
兄长其实很爱美,只要有条件,每天都会沐浴梳头。就连他也要被连带着搓洗干净。
而且每次他夸兄长好看,兄长嘴角的弧度都会微微上扬。
可是现在阿兄的脸被那群人打成了这样,他气得牙痒痒。
"那些人会得到报应的。"他在心里想到。
然后后背就被人轻拍了一下,他转头便看见老人那张清瘦温和的脸。很难形容老人给他的感觉,大概是那种一看就知道他读过了很多书,见了很多人,知道很多事。
他张口更是加剧了琇莹的这种印象,"小友,醒了。"
琇莹点头,起身朝他一揖, "多谢先生,救我与兄长性命。"
荀况轻笑,未受他礼, "小友之兄性命在于自救,况不过是见人自救而救。人若不自救,况救之亦无用。"
琇莹也笑,跟随他来到席上,又是长揖,"我答谢先生见我兄自救愿救,未任我与兄长横死于野。"
荀况也跪坐于席上,从陶瓮中取了一勺粥放到琇莹身前"你当日手足皆破,仍要去寻兄长,是为善。你兄长愿为你活去乞食,大善。人皆救之,不必谈愿救与否。"
琇莹将那陶碗紧握着,他喉头干涩,"不是乞食,是换。"
他望向沉睡的兄长道,"兄长愿以自己所留阿父的书简换食。"
荀况用手示意琇莹喝粥,"善,赵人不义。伤之无错。"
这位先生与琇莹以前见过的那些老人不同,他竟然没有责备琇莹伤人的罪过,并觉得琇莹做的很对。
琇莹喝了口粥,不由将心中疑惑问出,"人皆谓我之不敬不尊,先生何以赞我?"
那先生将腰间长剑放在案上,"她辱你兄,你伤她不为错。"
"善!"琇莹叫道,"先生与我想的一样,人敬一丈,还之十丈。人辱一寸,还之一寸。这世上万没有以德报怨的道理。"
"小友,读过论语?"他也喝了一口粥,"“那应知下半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琇莹看着自己兄长的模样,怎么也说不出以直报怨的话。他饮尽粥水,直接道,"累我兄长,以怨报怨。"
荀况也看向嬴政青肿的脸,"为亲至此,焉知不算纯善?"这句话不知是在说谁,但他也没有解释的想法。
"小友仍是小友,只是多了些智慧。"他道。
琇莹明白他意思,道"大扺是神赐。"
他却摇头,"天常有道,万事只在人为。"
琇莹轻俯身又一拜,"谢君解忧。"
当嬴政起来的时候,便看见琇莹牵着他手守在床边,他轻轻移开手指,便看见了一双惊喜的凤眸。
"阿兄,醒了。"他将一直热着的粥递给兄长,然后在旁边像个老婆婆一样喋喋不休,"累不累,要不要再睡一会,还疼不疼,要不要再涂一点药。"
阿政听到琇莹陡然说出这么一长串话,忽然怔住,微眯着眼看他去拿药。
琇莹小心翼翼的将药抹在他的手上,然后抬眼望他,眼里是他熟悉的濡沫和心疼。他松了口气,绽开了笑容。
"琇莹长大了。"他一开口,嗓子就如同被刀割了一般疼。
琇莹顿时知道兄长发现了他的异样,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也不想欺瞒兄长,他纠结得脸都红了。
阿政见他还是一幅呆呆的模样,又笑了一下,捏了一下他的小脸,"我的琇莹还是琇莹否?"
琇莹终于忍不住了,他除了隐藏了自己从未来而来和系统的事,把其他的事情全部合盘托出。
他摸摸他的头,轻笑,"所以琇莹是多出了一些自己以前的记忆,我也曾听过一些人有宿慧的,琇莹会比一般人聪明一些的。"他当然知道琇莹还是琇莹,一个眼神他就可以看出。他问话只是不想琇莹有事情欺瞒他。
琇莹点点头,一幅乖乖的模样,"还疼不疼,要不要再抹一点药。"
阿政没回话,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你若再加,我的药可一点都保不住了。"
荀况听见动静,走了进来,"他身体可比你好多了,待青肿消了,便一点事都没了。"
阿政见到他时便坐起身,将怀中的书简递给荀况,"先生,以此答谢。"
荀况没客气,顺手接了。
"你读完了诗。"荀况肯定道,这竹简上的系带已磨损,有些字迹的棱角周边的毛刺都变得无比光滑,看样子是有人字字多次抚摸过。
阿政点头,声音因许久未开口而变得沙哑,"这是父亲留下的。"然后不再说话了。
琇莹忙把手边的水递给了他,"阿兄,喝水。"
他轻抿了一口,揉了揉琇莹的乱毛,然后用手指成梳替琇莹将头发整理好,"总要整洁一些的。"
琇莹呜啊一声表示知晓了。
明明刚与荀况说话时还有条有理的,结果自己兄长一醒就变得黏答答的了。
荀况看到这场面心中低叹,然后将这书简递还过去,"既是长辈所赠,又是你心爱之物,我便不要了。总有别的办法来偿还药的。
接着温和道,"小友,可陪我温温书,或者为我读读书,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