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口就是诛心之语。
众人齐跪高呼不敢,李斯却在这时出列了,他俯身拜阿政,高声道,“陛下,斯有一议,诸君细听,废分封,以立郡县才是大计!”
阿政向下投注目光,王绾也直起了腰。
琇莹站在他身侧,他有些惊讶,他不明白李斯为何现在出列,他明明可以等他将王绾的锐意折了,没有阻力的再行此议。可为何玩在忽要正面以对,李斯,他明明最是讲求结果,心思缜密,可现在却不愿做着最省力的事。
为何?
他轻扭了头,下意识望向李斯,他已不再年轻,鬓角又添了白发,眼角有了细纹,可他的身姿依然如初见,依旧是清隽书生气。
比起当初,他此时意气风发,目中坚毅。
他可以赢得漂亮,说服所有不服的人,不用琇莹的帮助,他亦可扫平荆棘!
是了,李斯是个重利之人,可他也有傲气啊。
他是李斯,那个阿兄等的可做秦相的大才。
他不这样做,配不上他李斯,亦配不上我阿兄了。
琇莹忽然知道阿兄为什么明知会背叛仍要以国士相待,重用他了,
他敛下眉目,收回了目光,直起身子看李斯进言,与支持分封制的王绾争论。
“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①
他铿锵有力,姿态从容却带着坚定。
琇莹看着王绾后面的一些家族势力强大官吏的讥唇反击,被他一次次地驳回,他才思敏捷,文辞优美,字字珠玑,甚至还带着他固有的圆滑让人不失面子。
妙极,确实是大才,我在言辞方面确实距他远矣。
他听着李斯的话语,有些精妙的地方便暗自记下,遇到有道理的地方更是直接就点头。
阿政扫过他,手指轻轻曲起又松开,动作微小得让人看不见。
我家的傻孩子,李斯傲气是有,可更多的是算计啊,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正如琇莹所想,李斯此时并不合适,将所有的压力转移到自身。
可又是合适的,因为他这样做,能得到的更多,他可以得到我的重视和坚定的支持,将自己彻底的与我绑定。他笃定我不会亏待他,亦不会弃他。
真是自信啊,不过这野心勃勃的样子才像李斯,他要取代琇莹做这把最利的剑,他在证明,在此时此刻,他才是我最好用的剑,他才是天子剑。
琇莹对目光敏感,悄悄抬起头与他目光交汇,片刻之后,琇莹便明白了李斯的目的,但他又很快用眼神告诉阿兄,即使他有算计,可我在这个地方仍不如他,我需要诚心学习,愿意让他。
平和中正,青年干净清澈,他可以在阴谋诡计中搅弄风云,狙杀敌人,可从来不会
将自己的阴狠对着自己人,他最是宽和温雅,可识人长处,自己多加勉励的。
阿政移开了目光,投入到下面的辩论之中。
这场辩论辩到黄昏,张苍已经跪坐到腿都麻了,他悄悄的挪了几次,才不至于殿前失仪,他看向在前面一动不动的琇莹觉得奇怪,公子腿不疼吗?
事实是琇莹腿也疼,可他现在听得起劲,他第一次见这么大型的辩论,以往学宫也有,可没现在这样刺激,他就像夏天喝了冰水一样酣畅淋漓,哪里肯动。
又一次庆幸当时按捺住脾气,没把他给刀了。
阿政也是前倾身子,耐心倾听,李斯确有大才。
李斯舌战王绾及一干能言善辩的重臣,大获全胜,此时此刻意气风发,他又一次拱拜道,“陛下,废分封,以立郡县方才是万民心之所向,请陛下恩准臣之议也。”
王绾不服气的冷哼一声,老匹夫,要不是公子和陛下都站队你了,你能赢得这么轻松,卑鄙之徒尔。
阿政见众臣无异议,朗声总结了李斯的几个论点,正式敲订郡县制。
“天下共苦战鬬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李卿议是。”②
琇莹附和出声,此时显然是郡县制的忠实拥泵,坐实了他那陛下的膝犬一称。
于是上下被迫一心,阿政便将全国划分为三十六个郡,每个郡设置守、尉、监的书议,将民众改称为“黔首”。
天色已晚,阿政便摆了宴席,大宴群臣。
琇莹这才在无人处晃了晃腿,跟在他身侧,与众人一起移步。
这次宴会用的是桌椅,一人一桌一椅,阿政依旧单人一排,稳坐主位,琇莹要稍挤一此,与重臣一列,他旁侧便是王绾。
此时倒像是冤家聚头,王绾的旁侧赫然就是李斯,王绾直接被左右夹击,若不是理智还在,就只想挥袖走人。
李斯轻笑,向他举杯示意,他二人平级,相对肆意一些。
“绾,满饮此杯,一解千愁尔。”
王绾又冷啍一声,不情不愿地举杯,而后灌酒进肺腑。
李斯就笑,然后也跟着满饮杯酒,然后两人又各自倒了一杯,开始幼稚地斗酒。
可见平时关系确实是不错,不然王丞相估计能把酒扣在他李斯的脸上。
琇莹因为酒量太差加上身体不好,阿政连酒都没让人摆,所以只能乖乖吃菜,他叼着一块羊小排,啃得尽兴。
嗯,看旁边的两人喝酒也很尽兴,毕竟都喝得上脸了,已经把所有的矜持与沉稳都抛下了,用一种瞧不起对方的样子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