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人丁单薄,不像时家有祠堂还有祖坟。
苏凉忆母亲的墓就在苏家别墅的花园里。只是苏凉忆父亲死后,苏家别墅被裴秋变卖,买家嫌坟不吉利,她才不得已偷偷将坟迁到了裴家别墅的花园里。
而如今,她打算将父亲的骨灰同母亲葬在一起。
等埋好骨灰,她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头。
她想她确实算不上太孝顺,可此后还不知会如何颠沛流离,也只能出此下策。
人的感情确实很奇怪,过去从不在意的,等人死了反倒总是会念起。
好比入土为安。
好比骨肉亲情。
她还记得十岁那年她被人绑架,绑匪给父亲打电话索要赎金。父亲在电话里听见了她的哭声,反倒是对她开了口。
“苏凉忆,我苏豪的女儿不能是懦弱胆小之辈,你如果这样就怕了,不如就别回来了。”
父亲后来有没有给赎金,与绑匪又是怎么谈的,她并不清楚。
她只记得自己自那之后再未期盼过能像沈之灵一样坐在自己父亲的肩头去赏花踏青。
后来有一年清明,她难得与父亲坐在同一张桌上一起吃饭。那一年,时家恰因家族祭祀之豪华盛大而上了新闻。
父亲问她,若他死了,她是否会祭祀哀悼,就像时家一样。
“我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
“逝者泉下若有知,也是一种安慰。”
“严格来说,脑死亡后这个人就不存在了。所谓灵魂的概念并未被证实,这些仪式也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父亲那时好像是看着她笑了笑,笑容中有几分无奈,可似乎也并未过多责备。只是他当时看向她的眼神她过去读不懂,如今却有些记不清了。
大抵因为那是她成年后唯一一次与父亲在饭桌上交谈,她至今记得。
父亲最后说,“我这人骨子里还是有点传统的,相信入土为安。”
“若我死了,不图你把葬礼办得多正统,但是记得把我留在祁城的土地里,落叶归根。”
“就,和你母亲埋在一起吧。”
她当时是怎么回应的来着······她记不清了。
跪着挖土时间久了,腿有些麻了。
她转身直接坐在地上,又想到了单淇。
单淇出国前其实是来见过她的,可能是为了道别,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起初态度还是好的。
可不记得自己当时是说了什么,惹怒了她,她最后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你这人,表面看似温和无欲无求,实则骨子里极其冷血自私。若不是他,你交不到一个朋友。”
她跟她又没什么矛盾冲突,她怎么会说那么重的话呢?
苏凉忆看着自己手上的泥土,费劲地想了半天却始终想不起来。
但是她想,当时沈之灵应该不在吧。
不然她一定会狠狠揍她。
毕竟之灵就经常对自己说,“扯淡,我们家小忆那叫外冷内热,世上最好了。”
“其实小忆只是缺爱——”
“不缺的,有所图才会觉得有所缺,我不图什么的。”她那时是这样说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只要是不是生理上必需的东西,没有便没有了。”
“呜呜,可是小忆对我来说就像空气和水一样重要,我可离不开小忆。”
她那时还笑沈之灵又在胡言乱语,可不知为何,此刻却忽然想到了这句话。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主动给她打了电话过去。
她忽然好想她。
“小忆?”电话接通,传来的却是封镜的声音。
“嗯,是我,你们还在路上吗?”
“已经到家了,沈伯母去给她煮解酒汤了,我在旁边暂时照看一会儿,待会就回去了。”
“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
话题便就这么结束了。
封镜并不是话多的人,她也是。平时三人相处时也总是沈之灵在说,他们在听。如今沈之灵不说话了,他们倒还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苏凉忆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挂电话的,可她实在是太想跟人说说话了。
而她能说话的人,除了沈之灵,竟还真只有封镜一个人了。
她就这样安静地举着手机没有开口,而封镜却也没有挂断电话,同样安静的没有说话。
听筒中顿时只剩下沈之灵轻微的鼾声和偶尔的梦呓。
“封镜。”
“嗯。”
“你和之灵······你是什么打算?”
听筒那边顿时又没有回复了,只是传来细碎的交谈声和脚步声,想来是沈伯母进屋了。
“她心里的那个人还在,我还在等。”过了一会儿,封镜的声音伴着风声传来。
他转身又深深看了眼还亮着灯的那扇窗,片刻后拢了拢风衣朝停着的车子走去。
苏凉忆又不说话了,他便也没开口。
他们八岁便相识,他对她的了解不比她自己少。
一直等车子启动,苏凉忆又重复了一遍路上注意安全,两人这才挂了电话。
等待是一件漫长且煎熬的事情,个中苦楚也只有自己能体会。
他们谁也帮不了对方,能做的唯有陪伴。
这件事,苏凉忆如今才懵懂明白一点。
放下手机,她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
窗帘已经被拉上,那是她当初亲手选的,纱质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