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忆很快便再次陷入了昏迷状态,不过这一次伴随着的还有持续不断的高烧,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前一秒还在冰天雪地徒步前行,下一秒又坠入了无尽的火海,烈火煎熬着她被冰雪覆盖的躯体。
她的心理医师其实早就警告过她,她的病虽说是心理病,但若治疗不及时也是极有可能引发神经性或生理性病变的。
可这世道实在是太苦了,她便实在是不想再吃那些同样很苦的白色药丸了。
“是诺亚方舟吗?”似是在火海冰川中走了很久很久,她终于攀登上了一座贫瘠的高山。她抬眼望去,只能看见一层叠一层的云朵,像是棉花糖。
然后她闭目跳了下去,很快便跌入了柔软的包围之中。
耳边响起稚嫩的童声,在背着元素周期表,背着基本粒子。女声是她,男声是许醉星。
他说他想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她说那她就做化学家,他们一起造出一艘真正的诺亚方舟,逃离这个世界。
“小星,是你造出诺亚方舟来接我了吗?”她闭着眼陷在那团柔软又温暖的棉花中,慌乱的心渐渐平静,嘴角也泛起丝丝笑意。
这一次,她终于彻底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昏暗了,窗户被人关上,床边点起了小夜灯。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裴秋的怀抱之中,难怪那么温暖。
“烧退了。”裴秋俯身将额头抵在她的脑门上,声音温和,眉眼温柔。
苏凉忆眨了眨眼,下一秒脑海中便浮现出小良亦讥讽的声音。
“我是你的替身啊。”
“我真嫉妒你,他那么爱你。”
“他那么爱你。”
“爱你。”
“哇!”她猛地推开裴秋,飞快跑到洗手间抱着马桶就是一阵干呕。
裴秋紧跟着她走到了洗手间,本是有些担忧的,却在看见她举动后停住了脚步。他的面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这样安静地靠在洗手间门框上看着她。
苏凉忆吐了很久,一直到吐到力气尽了才疲软地扶着墙站直了身子。
然后她听见裴秋开口问,“诺亚方舟是什么?”
“小星又是谁?”
明明是安静的语调,却隐隐透着瘆人的逼迫感。
若是几天前的苏凉忆,此时怕是已经屈服了。可此刻苏凉忆却只是沉默地走到洗手台朝自己脸上泼了一把冷水,然后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苦笑,“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裴秋不由走近了几步,拳头紧握,脸色不自觉便沉了下来,“男的女的?”
苏凉忆偏头看向他,空洞的眼眸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良久沉默后她轻嗤了一声。
“你真恶心。”
恶心,又是恶心。
裴秋瞬间像是一条炸毛的狗,一下子捏住了苏凉忆的双肩,“你不是嫌我恶心,你是心里有了别人,所以不想和我做了。”
“他是谁,是谁!”
他用力地摇着苏凉忆,让本就有些头晕的她胃里瞬间又涌上一股酸液。可她只是丝丝咬着牙,厌恶地看着裴秋。
她忘记了很多事,却记得自己是如何被他绑来这栋别墅,又是如何看着他与别人出轨。
明明变心的人是他,他此刻的盛气凌人与醋意大发又算什么?她又如何能不觉得恶心。
“你真可笑。”她说。
裴秋忽然便弯腰捂着眼睛低低冷笑起来,笑声讥讽又荒凉。
几秒后,他转身离开了房间,随着“砰”一声巨响,苏凉忆的世界重归安静。
裴秋知道苏凉忆没有出轨,可他宁愿她是因为出轨。
而不是单纯不爱他了。
恐惧像是荒草在他的心底蔓延,他驾车驶上了公路。八十迈,九十迈,一百迈······速度渐渐飙升,他将一切愤怒发泄在了脚下的油门上。
终于,随着“砰”一声巨响,车子急速转弯避开迎面的小车后撞上了护栏。
顾沉接到裴秋电话的时候他已经洗洗睡下了,但老板来电没有办法,也只好垂头丧气地重新穿好衣服往医院赶去。
若说这世上谁最希望老板和老板娘重归于好,那大概只有他了。
裴秋伤得其实挺重的,但他死活不肯让人治疗。顾沉赶到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在等自己过来签手术同意书,正想着自己和他无亲无故的能不能签,就听见他说,“你跟苏凉忆去说我出车祸了。”
“不是——”你特么有病吧。
又困又不能睡的暴躁感让他差点就丢了自己的工作,好在仅存的一丝理智还是让他及时闭了嘴,他清咳了几声,脸上重新挂上谄媚的笑容,“不是,老板,还是先治疗吧,身体要紧。”
裴秋没说话,只是冷冷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也只好立刻收敛了笑容,严肃地点了点头,“收到,我这就去办。”
顾沉跟了裴秋也有个三四年了,自然知道他这老板什么玩笑可以开,什么逆鳞不能碰。哎,只可惜他这老板浑身都是逆鳞,真是倒霉到家······
胡思乱想间裴秋的车子已经停在了半山别墅,司机打着哈欠扯了扯昏昏欲睡的顾沉,也不再管他,熄了火直接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顾沉口齿不清地骂了几句,打着哈欠下车后却是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最后挂上往日温和又职业的笑容进了别墅。
苏凉忆还没有睡,见到他依旧是礼貌地问了声好。
夫人真的很有教养,哪怕是这种时候也不会将情绪发泄在他们这些下级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