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时值盛夏,金澄澄的日光透过窗格洒落,停在少女紧蹙的眉头上。
沈清欢捻着绣花针,慢悠悠地直戳进缎面,丝线凌乱交织在一起,依稀能看出是一朵花的模样,只是意韵全无。
她瞄了一眼教习的绣娘,人正打着瞌睡,她这才敢停下来,掩嘴打了个哈欠。
昨晚不知道怎么的,她居然梦到裴行远。
梦里,他拿着匕首横在她脖子上,脸色阴沉沉的,冷眼看她,“你要是敢泄露一句,我随时能要你的命。”
她一下子就惊醒了,大口大口地喘气。
恐怖的场景在她脑海中重现,令她不寒而栗,然后便再难入眠。
还记得那晚她从他面前逃开,隔天就生了一场大病,反反复复,养了大半个月才好。等她能出得了房门时,就听说那人已经离开沈府,出外游山玩水去了。
下人们悄悄议论,对外是声称游历,实则是沈老夫人替他求了一笔财,让他练着做生意去了。阿荷当时说,可能败光了银子就回来了。
她有些纳闷,那晚听他们的谈话,裴行远不像是个花天酒地的人。
他父亲,听说也是个极有生意头脑的,只是不走运地,被歹人夺去了性命。
再怎么说,好像也不该是这样。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也好,他总归不在沈府、不在她眼前了,对她来说是好事。
正想着,突然听见阿荷轻咳了一声,她赶忙又捡起绣花针,装模作样地绣了起来。
绣娘此时已经醒了过来,走到她身旁,低头望了一眼,再望了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今日就到这吧!”
说完,就走出屋去了。
她想,柳姨娘又得给她再找一个绣娘了吧?
“小姐,她会不会……”
“我这绣得很差吗?”沈清欢将花绷子举到阿荷眼皮底下,“我觉得已经是我绣得最好的一幅了。”
阿荷满脸认同,“阿荷也觉得是,小姐已经有很大进步了,能勉强看出来是一朵花儿了。”
“是吧?”沈清欢道,“待会姨娘要是来了,你可得帮我说说话。”
阿荷乖巧地点头。
没多久,柳姨娘就风风火火过来了,一进门就拿了沈清欢的绣品看。
“姨娘……”
“怎么学了这么久,还是这鬼样子?”柳姨娘皱眉道。
“我已经有很大进步了!阿荷也这样说。”
“你以为那些公子哥儿,是阿荷的眼光?”柳姨娘嗔怪道,“这都第三个绣娘了,还是教不会你,这样可怎么相看夫家嘛?人家要戳我脊梁骨的呀!”
沈清欢抱着柳姨娘的胳膊,讨好道,“姨娘,可别再叫我学了,我真不会,要叫我砍柴做饭,我可利索多了。”
柳姨娘叹了一口气,“罢了,这手艺,再多叫几个绣娘来,指不定传得全锦州城皆知。”
沈清欢忙不迭停点头,笑道,“谢谢姨娘,姨娘真好!”
“油嘴滑舌!”
柳姨娘点点她的头,往软塌边坐下,接过阿荷端上的茶,喝了一口,道:“最近几日,没什么事不要瞎走,沈清俞和还有一个裴什么的,就要回来了,听说还要往家里带客人,稳妥点,别再人前晃。”
“嘶……”沈清欢正收拾东西,冷不丁被针扎了一下,立马涌出了血珠。
“怎么了?”
“没事儿,被针扎了一下。”她缓了缓神,用帕子抹去血珠,不经意似的,问:“是叫裴行远吧?他怎么要回来了?”
“好像是这么个名儿吧!”柳姨娘皱眉道,“没钱可不就回来了!寄来的信里说,要不是正巧碰上沈清俞,险些连路费都没有。”
说罢,她又摇了摇头,“看着人模人样的,原来是花架子。”
沈清欢默了半晌,勉强笑道,“姨娘,这话可不兴说,要被人听见,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她要不高兴的。”
难怪啊,今早儿她去沈老夫人那边请安,她看着比平常时候开心,原来是裴行远要回来了。
可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话我自然不会往外头说,也不知道这人给老夫人下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喜欢他,钱一箱一箱地上赶着给他挥霍!”柳姨娘靠在软榻上,突然压低声音道,“莫非,这姓裴的,是老夫人外头……”
“姨娘……”沈清欢哭笑不得,“不是说,他是老夫人手帕交的孙子吗?”
“说是这么说,这里头真正的门道,谁知道呢?这富贵人家里头的水,深着呢,也就你傻傻信了。”柳姨娘不以为然,拿帕子拭了拭鼻翼,起身往着门口走,“行了,我走了。”
“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柳姨娘的声音渐渐远去,沈清欢的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
裴行远要回来了,这不就代表她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吗?
已经三年了,他会不会已经忘了有她这号人物在了?要是真忘了,见着她是不是又会想起来了?
眼看就到她嫁人的年纪了,怎么偏这会儿回来?
阿如一点消息也没打听到,现在这煞神又要回来,哪样都不让她遂心是吗?
阿荷看着自家小姐出神地绞着帕子,小心翼翼出声:“小姐,这帕子都要给您揉烂了!”
沈清欢回过神,看了一下手上的帕子,低声问:“阿荷,你在府上待得久,听说过裴少爷什么传言吗?”
得想想法子,她可不能任人拿捏。
阿荷面上不解,“小姐怎么问起裴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