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的那天,贺宥早早就带着两个好友来到了祁王府。二人都与他一般年纪,一个是沁源伯家的四公子成益海、一个是度支郎中的外甥李腾。
贺政还在吃早饭,三人又焦急又激动,但也只能坐在前厅乖乖等着。过了大约一刻钟,他才不慌不忙换好衣裳出来,身旁却还跟了个瘦弱的小公子。
贺宥定睛一看,失笑道:“十六叔,你这是打算把婶婶也带上?”
昭然穿着一身男装,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她来。贺政牵起她的胳膊:“总归闲在家里也没事,既然是去瞧热闹,就让她也来。怎么,你有意见?”
“哪里……”贺宥本就是借人家的光,虽则善才坊并非什么干净地方,但既然贺政愿意,他也没打算拦着,自然是贺政说什么就是什么。
下人牵来为贺政和昭然备的马,递来披风。贺政个子高,单手一撑就坐了上去。昭然平素少骑马,正招手叫小厮来帮忙,就见贺政踢了踢马肚,马儿小跑紧走几步停在了她面前。他弯下腰来,先在她下巴上捏了捏,小声道:“少见你这样打扮,倒也别有滋味。”
昭然顿觉羞赧,下意识往几个小辈那边看过去。
贺政却不觉有甚,一只手拦腰揽住了她的后背,用劲一捞,便将她抱到了自己身前。她一只手抚在他胸口,看着他将二人的披风理好,右手持缰、左手环抱着握住她的手,毫不顾忌周围人的视线,小声说了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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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才坊的繁华是四季无休的,一进坊门,就能看到不少女子轻纱薄透、肩搭帔子,这样的天气仍旧站在路边。有的是在闲叙,有的却是在打量来往的行人。
一处院门外搭了个小台,一银饰遮面的胡女正站在上头上旋舞,招来了不少热驻足观看。这样的天气,她还赤着双足,脚腕上带着银铃,发出悦耳的铮铮响声。
昭然好奇,便多瞧了几眼,贺政于是放慢了马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惹得她羞恼不已,作势要来捶他。
贺宥三人跟在后头,李腾不禁小声道:“原来祁王竟是这样的人物?以前听舅舅说起过一些,只觉得他性子冷,看来还真是不能道听途说……”
成益海附和道:“当初可是殿下为了娶这位侧妃,拒绝了几家的女儿呢!侧妃出身不好,原是祁王府的奴婢,殿下求了许久,最后才叫皇后同意了给她侧妃位子。之后这两年多,殿下一直再没娶妻、也没纳妾,单就‘情’一字,可说得上是从一而终。”
贺宥有些得意,倒像是别人在夸他似的:“可见我十六叔与昭然婶婶情深,来善才坊都要带上……何时我贺宥也能有这么大的面子,伊仙子之流说见就见……”
伊仙子是长安城中颇有名气的乐伎,以弹唱技艺闻名,文人雅士竞相去听她的古瑟和歌,要见她一面,可说是千金难求。贺宥虽是黎王孙,可黎王久居藩地不在京城,他空有一个王孙的名头,却并无任何权势,也没有官职,只能整日与其他同样境遇的友人们饮酒作乐。幸好贺政当年承过黎王的人情,里里外外照应了他不少,这才让他能在京城继续逍遥散漫地快活,出了什么事,也有人来兜底。
一行人在伊仙子的小院儿前下了马,里头出来奴婢和小厮迎接。正厅是座二层小楼,开着阳面的几扇窗,刚好日头能够照进来。
伊仙子早已梳洗打扮好了,一身端庄的大袖襦裙,斜髻步摇、手执绢帕,就等在楼下,一见贺政便躬身行礼:“见过殿下。”
贺政草草点头,指了指身后三人:“这是我三个小辈,一直吵嚷着要来看你和那位画师。”
贺宥三人忙向伊仙子道“好”,伊仙子一一应过,唤来婢女备上茶点,引着五人上了二楼。楼上放着几架上好的琴、瑟,还有凤鸣屏风、雕花木榻、舞毯以及茶座,不算十分宽敞,但却井然有序。尤其一扇南向的大窗,四角装饰着水仙花纹饰的木雕,难得雅致又不失瑰丽。
“这是奴平日里抚琴弹唱之所,这几日匡姊姊来做客,便下榻在此。”
屋子正中放着一方用来跳舞的毯子,今日上头却摆了一只矮几,一蒙面女子正倚坐其后,偏头看着窗外。她目光沉沉,右手指尖断断续续在几案上敲着,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后,这才慢慢转过头来。
“匡姊姊,”伊仙子最先上来,“这位便是并州来的画师,我的多年挚友,诸位可唤她锦娘。再来这几位是……”
贺政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还没开口,贺宥便抢先把自家一行人又介绍了一遍。
这画师正是匡静,她一双美目映着正当空的太阳,顾盼之间光华流转,透出几分疏离的清冷。她一直安静地听着,只在介绍到贺政之时,方才好奇地多打量了他两眼,却也很快移开了目光。
伊仙子已经坐在了琴架前,众人脱去鞋子在茶座就坐。昭然屏开前来伺候的奴婢,自己上手来泡茶。贺政低头看着她添水、冲泡、倒茶,似乎不经意地问:“娘子姓匡?”
众人都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于是朝着刚开始研墨的匡静看过去。匡静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低声“嗯”了一句,反问:“殿下有何指教?”
贺政轻笑:“指教谈不上,不过是数月前也结识了一位姓匡的朋友——这个姓,似乎不算常见。”
“一姓而已,再稀罕又有什么用?”匡静抬眸,微微勾起唇角。伊仙子弹出了第一声,清音漫漫,贺宥几人瞬间享受地闭起了眼。
“仙子奏曲,我作画——诸位公子想看什么?”她问。
“听闻娘子擅画美人。”李腾抢道,“不知可否一观?”
贺宥与成益海点头称是,昭然看向贺政,却见他拿着茶盏有些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以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