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中了……”
“大爷中状元了……”
仆人们奔走相告,喜笑颜开。
寒门出身的宋如松,继中了进士后,又在殿试上得了官家青睐,高中状元。
二十四岁的寒门状元,真称得上年少有为。
消息传开,宋家众人陷入狂喜之中。
宋如松游街完,又应酬了一番,意气风发回来了。
他一脸自得之色,给宋母倪氏磕头道:“娘,儿子总算是考出来了,没有辜负祖宗英名。”
宋母抹着泪道:“儿子呀,这些年苦了你了,如今可算是熬出来了。”
一屋子人陪着掉泪,真可谓是感天动地。
宋如松连忙低声安慰宋母,待抬头看向我时,突然一怔。
我看着他,心中思绪良多。
我叫辛元元,是京城城西辛家的庶出女。
我十六岁时出嫁,捡了嫡妹辛潇潇不要的夫君宋如松。
那时,宋家早已落魄,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算起来,我其实是低嫁。
出嫁的时候,婚礼很寒酸,只有两桌客。
花轿临门,我却不肯上,坚持跟嫡母讨要银子。
嫡母恨得咬牙切齿,抬手就给我一巴掌。
要不是怕将我打伤了不好看,她还要继续打。
嫡妹拍手笑,说我钻到钱眼里了,跟泼皮无赖没什么两样。
我毫不在意,坚持要钱,给钱才肯替嫁。
其实,辛家是很有钱的,但她们觉得钱给了我是打水漂,根本就不愿意拿出一点点。
那时的我很清楚,没有钱,我与宋家人都活不下去。
在生存面前,面子一文不值。
在我的极力争取下,辛家给了一处小小的宅子,几百两银子的陪嫁。
靠着这些嫁妆,我把宋家撑了起来。
宋如松和小叔子继续在学堂念书,两个小姑子养在闺中,做做女红看看书,倒也悠闲。
至于宋母,继续当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管,只想着好吃好喝、衣服首饰。
除了贴身丫鬟春香之外,又另买了一个小厮,专门伺候宋如松,两个仆妇帮忙打点日常,此外,还特意添了个小丫鬟专门伺候宋母。
宋母常拉着我,感叹道:“咱们宋家有福气,才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儿媳,不然,一家子还不知道要沦落到哪儿。”
在我的操持下,一大家子的日子,过得不算大富大贵,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因了这个缘故,我虽然一连生了两个女儿,但在这个家,仍旧是说一不二的当家夫人。
宋如松对我很体贴,事事都由着我做主。
感情最好的时候,他愿意给我画眉梳头发,洗贴身衣物。
他也会在我与宋母闹矛盾时,毫不犹豫站在我这边,劝宋母道:“元元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毅然嫁进来,我们不能让她觉得自己嫁错了。”
有他护着,我真心实意觉得,虽然穷困了些,但宋家人都不错,日子还是顺心如意的。
倒是嫡妹辛潇潇,但凡见到我,都会嘲笑我一身的穷酸味儿,买点青菜都要斤斤计较,宋如松只知道读死书吃软饭。我们两个凑到一块儿,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至于辛家其他人,自然也将我当成了地底下的泥。
因为毫无依仗,宋如松自己在与人打交道时,也受了不少冷眼。
如今,宋如松翻了身,自然不会再有人轻视他。
我呢?我也跟着翻身了吗?
倘若没有之前的种种,我会这么想。
但如今我却明白了,夫荣妻贵挺悬的。
这时,宋母将目光投向我,皱着眉道:“如今家里有了天大的喜事,你该操持起来,祭拜祖宗,采买一些下人,给如松多备一些衣服,这些事你都该打点得妥妥当当才是。”
我耐着性子,不动声色的道:“娘亲说的是,只我如今手头不宽裕,娘说的这些事,我实在操持不来。”
宋母脸色一沉,须臾冷哼道:“你也太没用了。”
宋如松瞥我一眼,扬着下巴道:“你且拿些嫁妆出来,将眼前应付过去,来日等我有了官职俸禄,必定双倍奉还。”
小姑子淑倩,往日里总是与我亲亲热热,口口声声“嫂子最好了”“嫂子说什么都对”。
今天,她却直接白了我一眼。
这时,宋如松的表妹江绿芽接口道:“表嫂,钱财都是身外物,何必抠抠搜搜?你拿出来一些,将家撑起来,全了表哥的面子,谁不念你的好?”
我冷笑不已。
我养一大家子四年多,谁念过我的好了?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这江绿芽,活生生一个白眼狼呀。
江绿芽今年十五岁,是宋母妹妹的独女,人如其名,清新娇嫩得仿佛初春柳树上的嫩芽。
因母亲早逝,后母难缠,江绿芽于去年年底过来投奔。
宋母怜惜她,说是多个人多双筷子,执意要养在身边。
见她楚楚可怜,又是个腼腆性子,我着实怜惜,点头答应了。
虽然只是表小姐,但我心里,拿她当小姑子看待。
凡是两个小姑子有的东西,我都给她置办了。
每次我送东西,她都是千恩万谢,将我夸上了天。
实际上,这人骨子里,就是个龌龊的。
宋如松是穷举子时,她规规矩矩的,从不跟他多说一句话,对我也恭恭敬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