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请喝茶。”相爷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撑着额头,他素来不在午膳时饮酒,今日因闻相和诸多同僚登门,推辞不过多饮了几杯,这时已是微醺。他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茶汤温润舒缓,顿时只觉头上轻快许多。
“瑜儿,客都送完了吗?”
“父亲放心,都送走了,闻相是我亲自送上马车的。”
“瑜儿,你可知他们今日为何而来?”
“说是来求览父亲的《历朝通鉴》手稿,实则是来探虚实,看您是不是真的有退隐之意。”
“昨日退朝后,官家召我和闻相、王副相到御书房议事,我已向官家提起告老,从此专心编撰《历朝通鉴》。”
“父亲……”
“官家虽竭力挽留,为父心里清楚,如今是变法派当道,官家心里早有了取舍,我还留在这相位,不过是尸位素餐,不如早早请辞。”
“父亲,何至于此。您是两朝元老,官家还需倚重您在朝中的威望,况且您正当壮年,何至于要告老归田。”
“船到江心补漏迟,我们这一派如今已是式微,我此时急流勇退,给官家送一份体面,也是给自己留个体面。明日我便递交奏章,瑜儿,你在朝中……喀喀……”相爷说着说着咳嗽起来,司马瑜忙上前去帮他轻拍着背。
“父亲放心,儿子自有分寸。”
“顾浅尘”,相爷喘息平定,又道:“此人非池中之物,他先与你结交,又能游走于变法派和保守派之间,如今受到官家重用,你与他可好好周旋,但也不可过从甚密。他在朝中根基尚欠,如今锋芒过盛,后面也难保万一。”
司马瑜心里不满父亲傲骨清高,过于注重名节不愿忍耐,却并不敢多说什么。对于顾浅尘,原本以为他只是来京谋前程的士子,没想到竟是汴京书院的高业弟子,在家乡还曾为平民伸冤而声名藉甚,殿试当场就被官家指了官,在汴京士子中一时无两。既入了谏院,自己这个户部郎中也得以礼相待,不再是以前对小老弟的姿态。父亲如此消极,这几日还得私下和父亲那几个老朋友会会面。
司马瑜跟相爷议完事刚走出堂屋,便被侯在房门口的大丫鬟叫住了,说老夫人有请。司马瑜跟着到了东厢房,看到他母亲正在挑着夏日里做纱窗的绢纱料子,见他进来,便放下手中的料子。
“瑜儿”,老夫人笑容可掬地招呼司马瑜过来塌上同坐,“今日叫你来是要同你说掌家的事,这原是内宅的事,但内宅安稳你们爷们在外面才能无后顾之忧。你媳妇我看着是个识大体的,性子瞧着软,但是做事情有决断。如今桓儿一日日大了,你媳妇也该历练历练,主持中馈。我同你父亲说过此事,他也是这个意思。”
“多谢父亲母亲抬爱。”司马瑜匆匆应下,心里想着还要去看秦玉奴。老夫人见他心不在焉,正色道:“瑜儿!”
司马瑜本欲起身行礼告退,被母亲厉声喝道如梦初醒,忙收敛动作坐好,看老夫人面有愠色,便知事情不妙。
果然,老夫人说道:“我原本不想说开,可如今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司马瑜闻言,做出正襟危坐的样子,双手撑在膝上,目不直视,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你家中贤妻幼子是哪点不如你的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在外边拈花惹草。你是相府嫡子,你媳妇马上要执掌中馈,你即便不想着为相府分忧,总归要顾忌相府和你父亲的颜面,在外眠花宿柳有失体统,若我告诉你父亲,看他怎么收拾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夫人和做儿子的都极不爽利,司马瑜恭恭敬敬地请老夫人息怒,表态不会胡作非为,便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出门后,司马瑜叫来魏岩,“去告诉秦娘子,今日我被绊住了,明日再去看她。”魏岩应声便准备走开,司马瑜又叫他回来,交代道:“先到南市的甘记果子铺买两包樱桃煎,一包送到秦娘子那边,还有一包,送到夫人房里。”
入夜,司马瑜回房,看到含辞抱着桓儿在软塌上看字帖,炕桌上的一包樱桃煎未开封。
“桓儿还话都不会说,便要教他认字了吗?”
含辞微微一笑,喊霜月沏茶来,奶娘便来抱走桓儿。
司马瑜摆摆手,“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
“夫人,母亲今日已同我说明让你执掌中馈,我自然是没有意见。府里的账目我并未十分上心,但据我让魏岩所查,大房这些年中饱私囊的事不少。府里开销巨大,以往有父亲和我的俸禄支撑着,再加上田产和铺子,日子倒也松快,日后,还望夫人量入为出,且断不可再让大房从中渔利。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含辞面露难色,“二爷,我并无执掌中馈的经验,如此重任,担心婆母和你所托非人。”
司马瑜抬起眉毛,不置可否地看着含辞,“你不一直等着这天吗?魏岩跟我说过你问他账目的事,说你算账比刘管事还快。”
含辞闭了嘴不再吭声。
“夫人,还有一事。”
“我在外头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个人我舍不下,后面会接过门来做妾。她比不得你,当家主母自然是你,但你也比不得她,望你日后不要为难她。”
含辞听后,心中一喜,这恐怕是她近来听到的最大的好消息,原本心里七上八下总担心司马瑜晚上突然袭击,现在有个人来服侍他,自己就安全了。
面上不好表露,含辞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句:“是,二爷。”
翌日清早,杜芳蕊赶在含辞出门给老夫人请安前便找上门来。
“弟妹,事到如今,我索性把话挑明了,我们大房终归是二老爷这支的,从你进门之日起我便知道这掌家之权迟早要交还给你。嫂嫂没有别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