芰荷给含辞小姐送来一张小笺,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勿信流言。
芰荷不明就里:“小姐,出了什么事?”
含辞一笑而过:“既是流言,不需多问。”
芰荷嘀咕着:“顾公子估计又在庭院舞剑消愁了……”
见小姐一脸不解,芰荷解释道:“顾公子有心事时便在院子里舞剑,有一次我看到他舞得树上的树叶都振落下来。”
含辞知晓顾浅尘所说的是康乐郡主之事,她已听司马瑜提起过,司马瑜是一副此人福星高照的语气,含辞知道,康乐郡主是司马瑜年少时曾倾慕过的女子,而顾浅尘,对此事是烦恼还是……
数月前,在王楦的院子外见到顾浅尘,斯人又表衷肠一如往昔,几日前,桓儿周岁宴上,二人不曾说过一句话,含辞能觉察到人群中有个高大的身影默默在注视自己,她并不敢回望过去,只暗自接受这份注目。
谈儿女私情还未到时候,若不能从相府脱身,这个机会只怕是永远都不会有了。
自从有了离开相府的决心,含辞就在心里盘算了无数回。
起初想着与司马瑜和离,可她不仅毫无过失,还堪称贤妻良母,司马瑜身上那个致命的过失,含辞是万万不敢提起,那会要了她的命。
若是休妻,她亦愿意,只是司马瑜不会轻易放她这个既手握相府嫡长孙秘密,又能持家好控制的主母走,老夫人那也是交待不过去。
高门休妻或和离,都是家门之耻。含辞总算明白为何朝廷允许妇人改嫁,但汴京的高门大户却鲜少有先例,绝无仅有的一桩,是数年前一名县主与夫婿不睦,成婚未久便和离,听说是求的官家旨意。
含辞也总算明白,为何那么多高门大户的妇人,年纪轻轻就“病”死。总归,活着离开高门是决计不能。
自旧年七夕铤而走险夜奔后,含辞回到相府便兢兢翼翼,做好相府女主,司马瑜流连在秦小娘子的温柔乡,除了有事相商或看看桓儿,也鲜少到鹤鸣居来,算是相安无事。
三房搬离相府,大房如今行事颇是谨慎,相府后宅的日子愈发波澜不惊。
只是前堂那边,恐怕多变。
这日,司马瑜下朝后便去了数典堂。未过多时,老夫人便着人来请含辞过去说话。
含辞心里琢磨着,多是相爷前朝的安置,老夫人虽未曾和含辞正式提过,但过往言语中也未瞒着,含辞瞧着如今相府门庭日渐冷落,连桓儿周岁也只邀了亲眷,心里也明白了许多,相爷怕是要赋闲了。
老夫人交待,今年岁节过后,相爷和她要回光州老宅省亲,大房随护。含辞不敢多问,应下后便和老夫人商议起省亲的安排。商议完正要起身告辞,忽见司马瑜一脸阴霾走了进来。
老夫人见儿子进来,就急切问道:“你父亲怎么说?”
司马瑜颓然道:“官家今日已下旨重新定了年终考绩主审官,父亲不在榜上,官家……”司马瑜顿了一顿,终于说道:“准了父亲的告老之请,且告老后,无俸……”
含辞闻言只觉身冷了几分,不禁缩了缩身子,见老夫人亦是毫无指望的颓状,但并不意外,她双目无光地望着司马瑜,嘴里喃喃道:“你父亲怎么说?”
“父亲当日上劄子便应料到今日局面,他一意孤行,唉……”司马瑜没有继续往下说。
“母亲,父亲虽料到会如此,但以他的品级,官家即便准了辞官也会恩准辞官后享全俸,再不济也是享半俸,看来这次真的是龙颜大怒。父亲心里怕是多少有些不好想。”司马瑜又道。
含辞心想,相爷这一辞官,阖府一年光银钱便少了三千六百贯的进项,开支还得好好盘算一番才行,别在她手里闹了亏空。
老夫人愣了会儿神,终是说道:“即使如此,我和你们父亲商量早些回光州老宅,在老宅过岁节吧。瑜儿你还有官命在身,你们这一房便留在京里吧。”
接着含辞便日日忙着筹办回光州的安置,备下的年礼和相爷老夫人的日常用度便足足装满五辆马车,另有司马蕙和大房的自不必说。
到启程那日,含辞拉着桓儿站在府门口,遥遥望着一大堆车马和随从浩浩荡荡沿着街巷口缓缓离去。
转身回府,只见偌大的相府,玉阶彤庭,冷冷清清。
岁节一日日近了,相府里开始张灯结彩。
司马瑜的年终考绩得了优,没料到却只升了俸禄未升品级。司马瑜淡淡向含辞说了,含辞也淡淡道句恭贺不敢再多言。这回是三年大考,若未升上去,按例下回擢升的机会便又是三年后了。
故此,冷冷清清的相府还隐隐压抑着过节的喜庆。
只有浮光轩除外。秦玉隐本是过惯风花雪月日子的,入了相府已是百般忍耐性子,好在司马瑜是日日回浮光轩,她过的也算可心。
既然收心嫁了如意郎君,她便想着如何在妇道上再精进些,盼着肚子早日争气。不枉她勤勉服侍,肚子也似乎有了起色,她借采买胭脂的机会偷偷瞧了郎中,心里有了数,只等着找个好时机把这喜事说与司马瑜。只是府里近来风气压抑,一时是相爷告老辞官,一时是二爷考绩未升品级,总是未找着一个喜上加喜的契机。
除夕这日,天变得极阴冷,才酉时天色就暗了。萧萧寒风中,夹杂着远处时而传来的炮仗声,红灯笼在庭下随风摇曳,倒是显出几分过节的喜意。
今年相府独剩下二房,司马瑜想着顾浅尘赶不及回乡,也是一个人在京,便邀他如同旧年一样,来相府过节。
含辞叫了小厮拿了手炉子到府门口去等顾公子,等顾浅尘到鹤鸣居外厅,却依旧是一袭月白袄子,英姿勃勃,小厮小跑跟在后头,拎着个手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