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厚端坐在一边,两手搁在膝盖上,脸色冷的吓人,连眼风都不想给她一个。
“爹,不和他来往昨日我怎么出门请郎中来给娘和二娘瞧病,咱们又去哪弄银子?甚至于这两日小衙役的谩骂少了些,都是因为我们和他走得近!”
“我们如今是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你还不明白吗?”
文澜说着说着也有了些火气。
吃她的喝她的,还要给她摆脸色,这是何道理?
文德厚拧紧了眉头看她,半勾着食指敲得大通铺床沿当当作响。
“那也可以是你爹你哥去和他交往!你个姑娘家,从前就没个正经,我是怕你把路走歪了!”
文澜胸口一堵。
可她在末世无父无母,未曾历过亲情,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尚还懵懂,只以为自己是被气到了。
于是反击,“可爹和大哥去过吗?你们是读书人,自己清高自己的,咱们家人这一路还要过活。”
文德厚气的咻咻直喘,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逆女!我就不该管你!”
说完气跑了。
张氏嗔怪道:“怎么那样和你爹说话,他虽然严厉了些,但心里是想你好的。”
“对不起娘。”
文澜在张氏面前向来愿意积极认错——改不改的另说。
张氏一看她就没往心里去,无奈道:“阿洵,去劝劝你爹。”
文洵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
一直到衙役勒令他们收拾行囊动身,文德厚的脸都臭的不行。
文澜自觉的离他远了点,在队伍后缀着。
她自以为善解人意,免得她爹看见她心烦。
岂料她离得越远,文德厚脸色越沉。
“他是爹,你和他吵完架还躲得远远地,他只会觉得你故意和他对着干,我的傻老姐啊!”文遇揣着小手笑她。
“那照你的意思,吵完架俩人还要脸对脸?疯了吧!”文澜大皱其眉。
“嗐,算了,你在这多待几年就懂了。”
他天生能把握人心,可父母亲情这块,也是来了之后摸索好久才明白的。
队伍从宿城北门出。
北门吊桥以外,立着一匹黑马,马上一个姑娘。
晨曦之下,一人一马,若不是马上驮了些杂物碍眼,当是很妙的景致。
队伍里的文洵忽然顿住脚,呆滞的目光中爆发出酸涩、意外、不敢置信、欣喜若狂等等情绪。
马上女子一个利落翻身下来,顺手抄住了包袱边上别着的一本文书。
“文洵,我是来问问你…这婚约是否还作数…”
她从吊桥那边走过来,短短几个字,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最后一句话更是不成声调。
文洵反复张了几次嘴,才艰难的发出声音来,“……你怎么在这?”
来人正是与文洵订下婚约的姑娘—大虞右军将军之女卫雅。
“你们家不曾退婚,我自然是要找你来的。”卫雅笑着扬了扬手中聘书,眼中泪花不曾落下,堆在她眼角闪烁着光。
文洵幻想过很多次这一幕,想卫雅会怎么出现在他面前,想她会和他说什么,是和他告别还是…还是想和他一起去黎山……
然而真有这么一日,他站在城门前隔着衙役和她遥遥相望,却先看清了自己那些阴暗的私心。
她爹是右军将军,掌皇宫宿卫,虽然品阶不算高,却是真正的皇上信重之人。即便她先前和他有些许牵连,也能寻个良人富贵悠闲一生。
而黎山,天下人尽知的寸草不生之地,能不能活人都不一定。
“我是罪臣,婚约自然不能算数了…你回去吧,往后…寻个对你好的人。”文洵盯着挂在自己手腕上的镣铐,声音哑的不像话。
如果人有颜色,他此时应该是灰突突的,一点鲜亮都没有。
“少同我说这些,我只问你,我同你一起去黎山,到了你会不会娶我?”卫雅捏紧了聘书,死死的盯着他。
文洵不敢吭声。
他心里想应,可良心拷问着他,叫他不敢张嘴,却又不甘说出拒绝的话来。
张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儿子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卫姑娘,你决定好了吗?黎山不是正经人生活的地方,要是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卫雅郑重点头。
这些话,来之前家里人已经无数次问过她了。
“好,今后我和老爷会拿你当亲女儿一样疼,到黎山安顿下来之后,文家八抬大轿风光迎你进门,谁也不敢欺负了你。”张氏拍板定下。
“娘……”文洵怔怔的叫了一声,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张氏翻了一个标志性的白眼,“白读那么多圣贤书,我看你还不如阿雅通透!”
又道:“他爹,你也给句话。”
文德厚当然全盘应下,只是犹疑的往衙役那边看了眼。
程大山正死死的按住孙成,不知在耳语些什么。
孙成一开始满脸怒容的挣了两下,程大山又说了几句,他才平静下来。
“既然也是文家人,就归到人犯里头去,你们几个把马牵走,搜查她的东西!”孙成粗声粗气的指使,唾沫星子从大嘴里飞出来,险些喷到程大山脸上去。
卫雅方才拦了一下,孙成就冷着脸警告:“你和他们去黎山就得算作人犯,否则就是图谋不轨,我这就叫宿城官府把你抓起来!”
卫雅咬了咬牙,最后退开。
任由他们拆开包袱,把里面值钱的东西搜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