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大小,再多便什么都没有了。
汲汲钻来的那么一点子阳光往下撒,映着空气里的扬尘,王钦倒在牢狱之中,如丧家之犬,疲然、绝望,以往打理齐整的辫子散成了枯草,伏在地上,至眼前一爿衣角。
王钦昏昏然抬头,是以往随自己磋磨的李玉,他穿着总管规制的袍子,臂弯揣着一掌尘尾,好整以暇地,正也看着自己。
他耐不住,低头“嘿嘿”怪笑出声,笑声越盖越大,直至累了,方慢慢停下。
李玉始终只是瞧着他,不曾动过。
“好呀,你个小畜生……”能混到当下的人哪儿会有真的蠢货,王钦不过是不算太机敏,可他明白,如今当着总管,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李玉,那害他的人里,必有李玉的一份:“我竟没防着你来咬我一口。”
“您没防着的人,多了。”李玉觉得他好笑,便笑了,他蹲下身去,总管的衣袍往下一坠,沾了脏污,左右看看王钦:“您做不该做的事儿的时候,总得想想,您能不能担得住。”
王钦一时愣住,他被莲心骗着吃了药,脑子时不时的混沌,猛然之间,他全然反应不过来。
李玉叹了口气,起身,踱至牢门口外放着的椅子边儿坐下:“师父,皇上已然下命赐死,可皇上没说,要您怎么死——您啊,且受着吧。”
他抬手,掸了掸指:“动手。”
李玉身后四个苏拉应命,低头进了牢内——
一声虫鸣,浓叶荫蔽之下,叫人恍惚之间,分不清此时是春还是夏。
万岁宣纯嫔伴驾,纯嫔脸儿上带着欢喜,低头进了暖阁里头,可心在后伴着,霍迢在门外候了片刻,便往廊下挪了挪,规规矩矩地站着,片刻,觉察身侧多了一人,她也不曾看过去一眼。
静默许久,李玉清了一下嗓子。
“哎呦。”霍迢脸上挂着讶异,转过头来:“李总管,您什么时候来的,奴婢都没看着。”
李玉嘴巴张了又张——
霍迢没令他说话,又福了一福:“奴婢还没恭喜您呢,现下补上,恭喜您晋得总管之位,李总管,您往后是真的熬出头了。”
她利索说完,又转回身去,肃然瞧着前头,动也不动了。
李玉这才得着机会,可偏偏说不出什么,沉默片刻,又叹了口气,一直深切的自卑,也不得不在此时提了出来:“小迢,我是个太监。”
“我知道啊。”霍迢仍是一动不动:“咱俩认识头一回,你替我在贵妃面前解围,我就知道你是太监了。”
“你……”李玉有些困窘:“你这么好的姑娘,我不应害了你。”
“……”霍迢斜眼看他:“你跟王钦一样?”
李玉顿时失色,捍卫自己:“这可没有!”
“哦。”霍迢又恢复她那规规整整的模样,不咸不淡地道:“那我瞧不出来,你哪儿能害得了我。”
“不……不是……”李玉愁的叹气,他实在摸不准,霍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宫里头的宫女和太监虽说都是奴才,可奴才和奴才也不一样,宫女们自包衣中遴选,每个人都有记档,到了年岁也要放出宫去,便是太后皇后,无缘无故之下也不可随意打杀。可太监,便太过于不值钱了。
他们是这个皇宫最不讨人待见的,有人脾性好,拿他们当人看待,有人脾性不好,看太监一眼,都觉得眼脏了。
霍迢该是知道这些,李玉觉着,可他不知道霍迢究竟知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谊”,和女人应得的那个“往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旁人的嘲笑,白眼儿,那且只是旁人,可若是霍迢现在不明白,等她真的“知事”了,知道了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他恐慌的厉害。
对自己好,也更是为霍迢好,他心甘情愿地将霍迢推出去,让她得以如正常女人那般过活。
可霍迢只看着他,低声开口:“我不是傻子,你觉得那是害了我,可你不曾真的问过我。”
李玉不敢,她清楚。
“之前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现在知道了。你想我出宫,主儿给指个侍卫,或从母家挑个,我顺当嫁过去,再生两个孩子,这般是好。可我不喜欢。”
霍迢道。
“我喜欢你,我心中有你,却要来一份所谓的‘完整’,李玉,你真的觉得我会欢喜?我想好好守着你,宫中日子难熬,我们便伴着过,我心愿简单的很。”
她正说着,寝殿内却递出万岁爷的一声“李玉”,霍迢垂了垂眼:“你自个儿想想吧。”说罢,后退一步,李玉怔了怔,还是自她面前走过,进了殿内侍奉。
下午,霍迢得了纯嫔的命令,往撷芳殿跑了一趟,探了三阿哥回来,一回钟粹宫,便见着正招呼别的奴才做事儿的可心。
“可心姐姐。”霍迢上前,小声与她说了二阿哥近来瞧着似是不爽利的事儿,可心应了一声,晚些会与纯嫔说。
见可心得了信儿,她也懒得多留,转身要回屋去换身衣裳,再去纯嫔身边伺候,却听可心又喊了她一声。
“你这几日……”可心眨眨眼,仔细看了她一遭:“怎么瞧着不大开心的样子?”
“有吗……?”霍迢迟钝地琢磨了一下。
可心瞥她一眼:“平素总是傻乐,也不知道你每天乐些什么,这几天瞧着又一本正经的,怪不习惯。”
霍迢顿了顿,咧着嘴,“嘿嘿”笑了:“那往后我再多乐一乐。”
“快去吧你!”可心啐她一声,唇角笑意也绷不下去。
而今万岁和娴妃娘娘也正浓情蜜意,李玉时不时地见着惢心,便是会心笑笑,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