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这辈子便只能死在别人刀下,或熬死在这鬼蜮里,又有谁敢奢望有朝一日还能再重返人间?
萧翎在众人心中何止被奉为神明,简直堪比开天辟地的大神。
眼见外头的人对地宫有了新的定义,也不再那么谈虎色变,萧翎挥挥手便将宫主之位挪给了虞子祯,不理政务,却仍有别的事忙。
如今这地宫里除了虞子祯和阿颜终成眷属,其余人等上至年纪最长的医师柳婆婆全是孤家寡人。
萧翎善人当上了瘾,立了业,又该操心大家的终身大事,尤其是虞子珩。
那一世曾说待有朝一日荡平江湖,便要给阿寻找一个天下间最好的姑娘,可那一世又整日忙着算计人,故而到死的时候,这一心愿也没能完成。
好不容易重活了一回,她怎么都得把这夙愿给了了。
但却不知触到了虞子珩哪根逆鳞,不过才提了那么一句,竟被他一言不合扔了出去,没错就是扔了出去,拎着后衣领子的那种。
“闲人止步”外头那日恰巧有一大队人路过,大家惊悚地看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珩公子黑着脸把他们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且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救·世·主翎姑娘赶了出来,还狠狠地摔了门,那比当杀手时还凌厉的气场,隔老远都能感受的到。
再后来又不知怎么就传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流言出来。
“听说了没,咱们翎姑娘看上了珩公子,可珩公子他心有所属。”
“我也听说那天咱翎姑娘跟珩公子表明心意,却被珩公子赶了出来。”
“对对对,我还听说翎姑娘伤心欲绝,吃不好,睡不好,我瞧着这人都瘦了好几圈儿了。”
那会儿萧翎正靠坐在树杈上,悠哉悠哉地啃着烤野兔,闻言一坨肉囫囵吞下去,直噎的翻白眼,运了真气一掌拍在胸口才又吐了出来。
看了看几个渐渐走远的小崽子,又看了看手里没剩几口肉的骨头架子,原本外焦里嫩,香喷喷美滋滋的兔肉顿时味同嚼蜡。
看上了珩公子?
示爱被拒?
伤心欲绝?
吃不好,睡不好?
还瘦了好几圈儿?
他们口中说的“翎姑娘”说的真的是她?
萧翎扬手扔了烤肉,捂着自己几个月下来明显长圆了的脸,眼泪都给笑了出来,这些人竟无聊到这种程度了么,都开始拿她开涮了?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她若有所思地挠着下巴。
虞子珩竟然心有所属,啊,怪不得,那日说要给他介绍几个姑娘时,恼羞成怒地将她赶了出来。
萧翎纵身跳下树,不过片刻功夫后,又一次翻进了“闲人止步”。
虞子珩正趴在桌上研究一本关于用果子入酒的古籍。
自那晚畅谈过后他便从醉心下地狱,改为醉心酿酒,专酿那种烈却不醉人的酒,各种口味儿都有。
“闲人止步”方圆百米空气中皆飘着酒香,且一日比一日浓郁,近几天,大家路过这里都要绕道而行,闻得到却喝不到,你说难受不难受?
听到院中有动静,虞子珩收起书走将出去,果见萧翎又坐在石桌前自斟自饮起来,倒是熟门熟路的很。
头顶忽地照下一大片阴影下来,萧翎下意识回过头。
身后之人站得过于近了些,加之他个头高大,萧翎只得抬着头使劲往上看,方到未时天光尚刺眼,挤着一只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人的容貌,便笑问他,“又在研究酿酒的法子?你这是打算出去开酒坊?不错嘛,想来日后定是能靠此门道富甲一方。”
她说话时酒杯还抵在唇间,声音有些瓮,又夸张地挤着眼,那模样看起来便有几分难得的憨态。
虞子珩晃了下神,抬脚走至萧翎对面坐下,给满上后又给自己的也斟满,然后端了酒过去与她轻碰了碰杯,仰头干下,才看着她别有深意道:“我虞某人酿的酒可不是谁都能喝的。”
萧翎反应了下问道:“哎我说,臭小子,你天天在这桌上搁一壶酒,莫不是特意孝敬我老人家的?”
虞子珩点着头揶揄道:“才发现?没曾想你这神仙也挺迟钝,我不还得指着您老人家给我找出我师父到底投身去了何处?”
“你,你还不死心啊?”许久不曾听他问起过这事,还以为虞子珩是终于想通了,却没想到……
萧翎搁下酒杯,双手伏在桌上往前倾了倾,忐忑地劝诫道:“都过了一千年了,咱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彼此放过?”
非得弄个你死我活?
彼此放过?
若真能彼此放过,他何苦执着这千年?
那一世起了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这一世……
虞子珩哼了声,“你以为我是要做什么?我不过是有句话需得当面问问她。”
萧翎不觉扣紧了手指,连呼吸都跟着一紧,“什,什么话?”
虞子珩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深沉,片刻才说道:“我想问问她,说好了同生共死,又为何给我下了蛊,独自去赴死?醒来后却是连尸身都没处寻,你可知我当时……”
说到最后,情绪竟隐隐有些激动起来,当是萧翎不明白呢,她不在了,林一寻在这世上便什么都没有了,那还活个什么劲?!
虞子珩平复了下,摆摆手又道:“往事不堪回首,不提这些也罢。”
美梦沉酣呐,却不过是南柯一梦。
梦里有多春风得意,醒来就有多悲痛欲绝。
那一世的林一寻原本想着索性就脖子一抹,追至黄泉路上与萧翎做个伴儿,然后陪着她一起永坠地狱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