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坐在一树垂丝海棠下,一枝海棠在他头顶上方怒放,如重重珠缀,花色似美人脸上晕晕染染的胭脂红。
他未曾抬头掠一眼绽放的美景,只是手捧竹简,纤悉不苟,逐渐,俊容泛起一抹浮躁。
杨戬放下竹简,从怀中摸出一条天蓝色的飘带,指腹来回摩挲上面的纹理,低眉敛目,思绪渐远……
十樱谷里他盘膝调息,一双眸子紧闭,周身散发温和的银色光芒,煞是迷人。
一丝酒香充斥鼻尖,杨戬睁开眼,来人已挨着他坐下,仍是白纱掩面,露出的双眸是杨戬从未见过的美。
“你喝酒了?”杨戬看她,这是他们相处七个月来,她第一次喝酒。
仙乐毫不含糊点首。
“今日是他的生辰,每逢此日,我们兄妹便会小聚一番。”徒生回忆勾勒,仙乐眸里如破碎一地的月光,忧伤得涌出水来。
“杨戬,那夜流星之下,你许了什么心愿?”
“愿,早日救出我的母亲。”
“你呢?”
“愿,早些寻回我兄长重玄。”
杨戬收回思绪,贴身珍藏好飘带,低头对睡在脚步的哮天犬道:“哮天犬,同我找仙乐去。”
仙乐在祝枝山洞口处停下脚步,她看了眼面前的淡水蓝结界,不动声色穿过结界径直往山洞里面走去,直到,眼前出现一个圆形池子。
池子没有一滴水充盈的全是仙泽,仙泽中亭立着一朵巨大的洁白的昙花花苞,它最底层的两片花瓣无力向下垂着,仿佛轻微一触,便离枝落入池中。
突然,昙花由里至外,一瓣连着一瓣,一瓣接着一瓣,打开层层花苞。
白昙彻底开放时,一名绝世美人缓缓飞旋而出。美人肤如凝脂,曼妙的身姿不着寸缕。
除却背后那些或深或浅的伤痕,这无疑是具令无数男子着迷的玉体。
白矖一双玉足轻轻落地,乌黑亮丽的头发飘落身前,遮住无限春光。
白矖朝仙乐伸手,仙乐亦伸手覆上她的掌心,霎那,柔光围住两人。
柔光散尽,只剩白矖一人,白裙红梅,端庄持重。
她身上有种孤傲的气质,像清冷高雅的风,似有若无但又磨灭不掉。
她是寒潭边盛开的清傲的花。
一朵娇艳的黄灿灿的丝瓜花落在白矖足前,她垂眸看了眼,举足迈了过去。
原来,刚才的仙乐,十樱谷里与杨戬朝夕相处的仙乐,在杨府击退五极战神的仙乐,从来只是女娲首席弟子司战女君白矖的一个分身。
她跟往常一样,去了刘家村。
白矖推开半人高的栅栏,莲步刚迈进去,一个四五岁的小人飞奔过来,抱住了她。
白矖垂睫,以指手为梳轻轻为她梳理乱糟糟的头发,双手伸到发髻处取下发间的红色丝带,耐心为她系好。
缈兮冲她笑的眉眼弯弯,“仙乐姑姑,你回来啦!”
白矖与生杀槐融合完毕,一直在山洞里的六夜昙花中沉睡。分身仙乐离开季墨山后,依然踏上寻兄之路,路逢刘家村闹鼠疫,她在此处留下来,施药治好村民。那时缈兮与她相依为命的姥姥弱弱蜷缩一角,模样十分可怜,仙乐分外关照这一老一小,几天的相处,缈兮对仙乐依赖不已,感知六夜昙花将盛开,白矖苏醒,她赶回去与她合体。临行前,缈兮泪眼婆娑,仙乐心头不忍,承诺完事后再来探望。
没想到,缈兮竟掰着手指头计时辰。
所幸白矖如期而至,没伤那颗纯净的心灵。
无论是分身仙乐,还是本尊白矖,她们的意识一直是相通的。
她要做的事情她会替她完成。
比如,赴缈兮这个小小的约定。
“姑姑,我们去河里抓鱼好不好?我想吃做的姑姑烤的鱼。”缈兮扯着她的袖子,抬头眼巴巴看她。
“好啊!”
白矖应下,任由她拽着自己的手,往村边的河流走去。
一路上,见到白矖的村民不无向她打招呼,她一一礼貌回应。
到了小河边,缈兮脱下鞋袜,卷起裤脚,迫不及待跳进水中。
白矖坐在岸边的草地上,静静看着水中捉鱼的女孩,浅笑嫣然。白色绣梅裙摆在地面铺散开来,墨发亦散在裙摆上,丝丝顺滑。
周边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景色,却因为她的容颜,她的浅笑,她的气质,变成不可形容的风景。
她看得河里的小人看的出神,并没留意不远处从天而降的两人。
她看着她,眸里是温柔,他看着他,眼底是情愫。
哮天犬盯着不远处的白矖,痴痴道:“主人,我学会欣赏美了。”
高兴之余,汪汪两声。
自然惊动了白矖,她寻声而望,看见朝她走来的两人。
她优雅起身。
“有事么?”她问道。
没有一丝情绪的话,问得杨戬有些恍惚,叫他觉得眼前这人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杨戬身姿英挺,嗓音低沉,“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重玄。”
“哥……哥……?”
白矖眸子瞬间折射异样的光彩,有欣喜,有激动,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她终于找到她哥哥了么?
他们兄妹终于又可以重聚了么?
白矖抑制住心头的欢喜,看向水中的女孩,“我答应给缈兮烤鱼吃,说话不作数,会伤她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