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厌舟平时在办公室是不怎么开窗的,今天却开了一扇角窗。
室外的风顺着纱网溜进来,把桌案上的宣纸吹拂得沙沙作响。
沙发的方向也遇到了风,女孩脸颊的碎发轻轻随风拂动。
她始终垂着眼,像一尊精致的陶瓷娃娃,过分安静,少了点鲜活气儿。
俞厌舟从洗漱间出来,见顾望辞已经来了,指了指办公区的茶几。
“过去坐吧,上次那三个合同都整理完了?”
顾望辞迈步走过去,递出手中的文件:
“大致条款不变,只在税点上改动了一点细节。”
俞厌舟接过略略翻了翻,拿出笔在上面签了字:
“你把关就好。”
又道:“除了这几个合同,还有没有其他事?”
顾望辞微顿,下意识看了眼姜喜晨的方向。
“还有些关于之前并购方案的事情。”
这部分内容,已经算得上是高度机密。
俞厌舟的目光跟着他一起看过去,见姜喜晨乖巧安静的模样,微微笑了下。
“晨晨,过来。”
姜喜晨肩膀微僵了下,睫毛颤了颤,慢动作似的,抬头缓缓看向他们的方向。
俞厌舟朝她招了招手。
姜喜晨下意识地用手摁了下裙摆,才慢慢站起身,小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俞厌舟让她紧挨着自己坐下,握着姜喜晨的手,给他们互相介绍。
“姜喜晨,姜氏集团董事长的女儿。”
“顾望辞,云海市最有声望的律师。”
姜喜晨魂不守舍的,心思都在摁着裙摆的手上。
听到律师两个字后,才稍稍抬了下头。
顾望辞的母亲是意国人,他继承了来自母亲血统的白皙皮肤和深邃五官。
浓眉深眼,鼻梁高挺,眼珠是蒙着层水汽似的浅灰色,极其惊艳的混血长相。
姜喜晨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具体是在哪见过。
俞厌舟说的,会帮她找律师,大概就是跟这人有关了。
她淡淡地对他点了下头:“顾律师。”
顾望辞同样回以淡漠疏离的一句:“姜小姐。”
俞厌舟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晨晨是自己人,不需要避开她。”
顾望辞微顿,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对姜喜晨的身份却大致有了猜测。
林玉姝作为被俞厌舟一手扶持起来的秘书,跟了他将近六年。
不说是居功甚伟,也算是可用心腹。
两人谈话,俞厌舟却还是不会让她在场旁听。
但这位姜小姐,第一次露面,却轻而易举就做到了林玉姝六年都做不到的事。
这关系……
顾望辞心中大致有了计较。
公事公办的把关于并购另外几家同类型企业的策略讲了一遍。
姜父虽然没有培养姜喜晨的意愿,但姜家毕竟也是做生意的,姜喜晨还是能听懂一些。
她虽然低着头不怎么说话,但脑子是在跟着顾望辞的话运转的。
不得不说,这个律师……很毒。
他给俞厌舟出的主意,约等于全是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逼别人自己去跳楼。
两个人大概聊了能有一个多小时,俞厌舟在顾望辞给出的五个方案中选择了两个。
最后决定召开会议,具体实施哪个,由所有高层集体投票表决。
也就是俗称的……分摊责任。
大家一起落水,谁都别想跑。
顾望辞起身离开前,把茶几上他刚才写了几个演示方案的纸拿起来,用打火机都燃了。
俞厌舟并不吸烟,茶几上却有一个很漂亮的玻璃樽,里面装着灰色的烟尘。
姜喜晨刚看到时还疑惑是怎么回事,现在看着顾望辞的行为,一下子就懂了。
她默默地看着玻璃樽里燃烧着的火焰,抿了抿唇。
来得有点匆忙,签字笔是随手拿的,使用感并不趁手。
顾望辞离开前,拿着笔去了垃圾桶边,踩着密封垃圾桶打开盖,想把那支笔直接扔掉。
手都举到了半空,眼睛无意间往里瞥了一眼,却又是一顿。
三角形的淡粉色布料,安安静静地躺在空荡荡的垃圾桶里,格外明显。
之前关于姜喜晨的身份,顾望辞有关于俞厌舟的妹妹、女友、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等三个揣测。
现在看来,已经有答案了。
他在心中得出答案,而后把笔又收回掌心,离开了垃圾桶。
俞厌舟在用内线电话吩咐秘书准备会议室。
姜喜晨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依旧是失了魂儿一样,破碎凋零的模样,垂眼静静坐着。
两人谁都没察觉到顾望辞刚才的小插曲。
顾望辞再看向姜喜晨时,眼神就没了最开始的漠然,多了点探究。
不可避免地,就观察到了更多的细节。
比如姜喜晨的坐姿,乍看只是仪态的端正,现在却能察觉,她肩膀绷的太僵,裙摆下的小腿紧紧并在一起,手又一直用力摁着自己的裙摆。
显然,一直是在处于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下。
想不到俞总有时候也会这么恶趣味。
顾望辞心中做出评价,望着沙发上的小姑娘,不自觉地轻勾了下唇。
姜喜晨无意间抬头,没想到就正好看见了那个心思狠毒的律师望着她意味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