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这西门小倌人收押在监狱里,半夜莫名其妙地被阉了,又被割了半块舌头、小命差一点就断送的新闻传来了出来。
据那老狱卒说,那天晚上,他们三四个人守在监狱里,一整夜都没有一个生人放进去。怎地平白无故,那西门小倌人就被一个黑影儿阉了又割了舌头。
况且,此事若是人干做的,无论如何,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但他们将监狱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一丝的破绽。
总而言之,那个神秘的“黑影儿”,定是被西门小倌人和虎二害死的那些姐儿们的冤魂前来索命了!
这个“冤魂索命”的传言,在女儿河闹得沸沸扬扬。
那些勾栏瓦舍里的姑娘们,本就是最信这一套,更何况,她们亲眼目睹了碧桃如何惨死的,更添了几分可信,既觉得这“冤魂”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又不免觉得有些渗人,让人脊背发凉。
更有甚者,一个楚云阁的小丫鬟说,有一日,她半夜出恭时,听到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
这个小丫鬟起初还以为是新来的姐儿夜里偷偷哭泣,便想前去安慰安慰。谁知她循着那声音找去,结果竟然来到了碧桃姑娘生前居住的武陵源!
自碧桃姑娘死后,这武陵源可一直闲置着,无人敢靠近。大半夜黑灯瞎火,哪里会有人在这里!
这小丫鬟本吓得汗毛竖立,正欲要离去,借着黯淡的月色,抬头一看,瞅见了一个黑影儿在窗前飘来飘去,还发出“呜呜咽咽”之声。
这小丫鬟白日里刚刚听人说那“冤魂索命”的传闻,联想到碧桃姑娘惨死的模样,难道当真是碧桃姑娘阴魂不散,竟前来索命了不成?
这小丫鬟一想到这,登时吓得昏了过去,到了翌日清晨,打扫的婆子将她唤醒,还满嘴里哭着喊着说道:“碧桃姑娘饶命,我可什么都没做过。”
如此一桩怪事,更加坐实了“冤魂索命”这一说。提刑院的那些捕快捕头们,也不敢再深究,生怕惹上女鬼缠住自己。
那夏提刑和县太爷一商议,反正这西门小倌人是作恶多端,只留一条性命给州府衙门交差也就罢了。
因而将这一事瞒下,只推说是抓捕到这西门小倌人之时,他已经被人阉了、舌头也割了,至于是谁做的,也一股脑推到了死去的虎二头上,说是二人分赃不均,起了争端,闹了个窝里斗,乱判个葫芦案,敷衍了事也就罢了。
虽说当官的将剩了半条命的西门小倌人押送到了州府衙门,终于将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可这“冤魂不散”一事,闹得女儿河里各个人心惶惶。
那凤妈妈是个“只认钱财、不认鬼神”的心狠手辣之人,但也架不住这闹得满城风雨的“冤魂索命”之说。她虽逞强说自己面上虽不信这一套,扬言道当初那碧桃是自己要跟西门小官人走的,跟她没半点关系。
实则她也心虚的很,一向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竟也花了二三十两银子,让尼姑庵的马道婆做了一场法事消灾弭祸,卧榻之处贴了各色的画符,这才稍稍心安。
见凤妈妈如此,那些往日得罪过碧桃的姐儿们,更是心慌,吓得花容失色,闭门不出,就连客也不接了,天天在菩萨面前烧高香,吃斋念佛,求碧桃姐姐不记小人过,放自己一马。
往日里一个迎来送往、活色生香、醉生梦死的秦楼楚馆,如今倒成了一个天天烧香、人人三句不离口阿弥陀佛的“尼姑庵”,实在好笑。
……
……
人心不安之际,眼下又到了端午节下。往年到了此时,女儿河也是颇为热闹,但今年却因那“冤魂索命”一说闹得人心惶惶,也都无心过节了。倒是那辟邪的艾草卖的甚好,家家户户门前都插满了草人。
虽说整个楚云阁都消停了许多,但若论最清静之处,还数原本最为热闹的凤凰台。
自蕙兰带着碧桃的骨灰离开后,陆丽仙一下子就如那入了定的老尼姑一般,整日闭门不出,就连往年要给金陵城各个富家大户预备下端午节礼,也懒得疏于打点。
那日送别,众人都瞧见了,一向和她要和的蕙兰竟也弃她而去,这花魁娘子当真成了众人眼里的笑话。
更何况,若说这楚云阁谁和碧桃姑娘结怨最深,自然是陆丽仙。
众人不免心中揣测,想来这花魁娘子连日称病不出,定是碧桃姑娘的冤魂找上门来了!
因而,这些楚云阁的姑娘们,暂且将自己的安危搁在一边,又都冷眼瞧着陆丽仙的笑话,背后都骂她是专门克别人的扫把星。但凡和她走得近的,无论男女,都要倒霉。
要不然,当初她和蕙兰、碧桃一同来到女儿河,怎地只她当上了风光无限的花魁娘子,而碧桃惨死,蕙兰却断了一条腿?
这都是她这个“扫把精”克的!
常言道,三人成虎,这流言渐渐就传开了,不仅那些姐儿们更不待见这位花魁娘子,就连外面那些十分倾慕她,往日频频给她送酸诗、相邀她去赏花吃酒的王孙公子们,也渐渐疏远了。
自陆丽仙当上花魁娘子后遇冷,还是头一遭。
那些姐儿们见如此,都更加开心了。又说这陆丽仙都年逾二十了,怎么还厚脸皮霸占着花魁娘子的美名。
这花魁娘子的名号,也该换一换人了。
这些冷嘲热讽的话,尽数都落入了陆丽仙的耳中。
但她并不为之所动。少有几位熟客给她下端午赴宴席的邀约帖子,也都回绝了。
她将自己锁在了凤凰台,整日里也不甚梳妆打扮,素颜朝天,连日操持,憔悴许多,仔细一看,倒真有几分“年老色衰”之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