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丽仙去犯险。
今天是如此,当年也是如此……
丽仙却拉着她的手笑道:“蕙兰,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若是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嗯……到时候金陵城若是混不下去了,咱们三个不如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她突发奇想道:“不若我们就开一家小小的茶寮,就售卖你做的糕点,想来生意定会不错。”
听丽仙如此说,蕙兰不禁心动神摇,似乎已经看见了挂在大槐树下、随风飘摇的茶幌子,闻到了茶的清香,还有各式各样刚出炉果子的香甜……
难道她的幻想,真的就要实现了?
“只是,碧桃那里……我还不从告诉她半分。事到如今,恐怕我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了……”
丽仙有些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鬓角,这个小动作是她从小的就有的习惯。只不过在外面端着花魁娘子的派头,断然是不会做出这种失格的动作来。
唯有最信任的蕙兰面前,她才会流露出最纯真、最质朴的那一面。
见她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蕙兰不由得笑了起来,心中感到一阵温暖,原来她没变。
她一直都是那个小丫头春韭。
说起碧桃,丽仙秀眉一竖,当真生出了几分怒气,“那个妮子想嫁人想疯了吧!竟然挑上了刘鼻涕虫儿那个老货!我真是服了,她还要吃几次亏才肯擦亮眼睛!”
听丽仙说来,蕙兰才知道那个刘老爷的底细。
那位刘老爷常年行走在风月场中,姐儿们背地里都笑他是老不正经,人送外号“鼻涕虫儿”。
碧桃看中这位刘老爷,想撺掇他为自己赎身,不过是瞧着他家的大娘子不管事,这刘老爷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若自己嫁过去,虽是个小妾,可胜在年轻貌美,日后若是能得个儿子傍身,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可碧桃不知道的是,刘老爷的大娘子虽看上去不管事,可钱袋子全都捏在她手上,就连他日常逛窑子的嫖资,花的都是大娘子每个月给他的零花钱。
他家的大娘子,看上去是菩萨心肠,实则手段十分狠辣。岂不闻那刘老爷前前后后也纳过几房良妾,可不出一年半载,全都被大娘子寻了个过错,扫除家门去了。
陆丽仙甚至都打听清楚,那刘大娘子虽没有亲儿子,却要过继一个旁系做养子继承家业,如此一来,碧桃就算嫁过去,也捞不到几个钱,每日仰仗着大娘子的鼻息过活,恐怕是混的连个下人都不如。
若届时再被扫地出门,恐怕就真的是坠入到那十八层地狱了。
蕙兰听罢,才知道丽仙的一番苦心。
也才知道为何那日丽仙要当众羞辱碧桃,为的就是让她断了嫁给刘老爷的念想。
但即便是如此,她还是觉得两个人结怨太深,都是姊妹,为何不能有话好好说呢?
陆丽仙叹了口气,“若是咱们还似当日那般要好,那凤老鸨必定时时刻刻提防着我们三个……”
陆丽仙这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碧桃是个心无城府之人,况且嘴里没个把门的,若是让她知道了丽仙的计划,恐走漏了风声。
若是被凤妈妈知道丽仙竟藏有这么一大笔私房钱,定要搜刮过来。
没了这银子,她们仨想要重获自由,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些体己银子,是陆丽仙背着凤妈妈积攒下的,且不敢用的是花魁娘子陆丽仙的身份。万般小心,才积攒下这些个银子。
事到如今,蕙兰也才明白,为何这几年丽仙会如此疏远她了。
陆丽仙眉头一簇:“自然。我是对碧桃那小蹄子也是颇有怨言的。当日我们三个一起逃出来,不是说好,要同生死、共进退吗!怎地她一门心思想要嫁人,却置你我不顾?”
“难道这么多年咱们的姐妹情谊,就比不过那些臭男人的花言巧语不成?”她颇为气愤地抱怨道,她这些年没少给碧桃难堪,正为了当初三人共同许下的一句承诺。
看着一脸怒气的陆丽仙,蕙兰没言语,不好说什么。
她的心头,却突然涌现了蕖香曾经说的那句话,碧桃不一定是因为被抢走了男人才同丽仙交恶的,这其中,恐怕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行了,天不早了,我且悄悄出去,装出一个宿醉才归的模样才好。”陆丽仙起身,对着蕙兰嘱咐道:“你也好好歇一歇吧,待明早儿起来,我屋里那个小丫头子怕是又要来烦你了。”
原来陆丽仙一直知道,蕖香和蕙兰十分亲近。
“你房里的那个小丫头,我很喜欢。”蕙兰微微一笑,“她让我想起了曾经的你,聪明、热情,好像有着用不完的活力……”
“曾经的我?”陆丽仙眼中精光一闪,略带几分嘲弄地说,“就连我自己,就都要忘了曾经的自个儿是什么模样了。”
话虽如此说,她的脸上却是说不上的落寞。
“行了,你别送了,省得叫人看见。那件东西你收好了,以后就按咱们今日商量的去做吧。”
陆丽仙披上一件玄色的斗篷,带上兜帽,出了门去。
春夜,湿润而又微冷的风,扑面而来。
她闭上眼,感受着来自女儿河的气息。
今日,她对蕙兰和盘托出自己密谋了四五年的计划,心中不由地一松。
但她却也对蕙兰隐瞒了一件事。
那便是自己若当真开罪了淮安小郡爷无法脱身,那蕙兰和碧桃二人,靠着那三千两银子,后半辈子也能好好过活了。
这是自己能为她们两个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