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被绑了一整日,粗绳解开那刻乔莺四肢麻顿,竟是站也站不起来,阴潮地上还躺着死去的海司狱,乔莺偏头看了不禁干呕几声,双眼蒙上一层雾气,目光却闪烁。
不光是海司狱,见过她且能简单描绘出乔芙样貌的赵县丞也不能留活口。
身旁谢枕舟收刀后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缓缓地擦拭着长木棒的尖端。
动作极其熟练。
橙红色火光出现在木屑上,他用力吹了吹,火苗跳跃起来,随手将火折子一扔,准准落在墙角草堆里,眨眼间干草被点燃。
烟雾弥漫,灰烬飞散,形成了一片灰色薄雾。他转头却见乔莺还躺瘫坐在原地。
“还站得起来吗?”谢枕舟走近她朝伸出手掌,然而乔莺抬起葱茏双手扯住他下摆,“我腿麻。”
火势渐大,谢枕舟不想在此过多停留,弯腰牢牢扣住她的细腰,抱起乔莺往外走。她很轻,抱在手上恍若无物,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谢公子。”乔莺出声喊住他。
在火光映照下谢枕舟的脸忽明忽暗,他侧眸低垂,怀中少女就这么湿漉漉地望着自己,让谢枕舟想起小时候养在寝殿里的兔子。那只野兔是他从围场救下的,命宫女百般照顾,后来被进宫参宴的大臣之子放跑,他硬是一拳打掉人家一颗门牙。
谢枕舟步履未停,风驰电掣般翻身越过墙头。
在腾空而起那刻,他听见乔莺说:“这是你第一回抱我。”
身后院中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发出巨大的噼啪声和吼叫声,像是在猛烈地抗争着。
浓烟四起,很快火光冲天,有人发现起火后走街串巷大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谢枕舟避开人潮穿梭进幽黑小道,他轻车熟路的姿态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窄巷灯笼微弱,随风摇曳,只能照亮前方数步的距离。
远处传来狗吠和淡淡蛐蛐叫声。
二人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下,乔莺仰头,高墙上透出几丝微弱灯火,映照着铜铁交错的大门,氛围冷冽。牌匾上赫然洋洋洒洒刻着薛氏钱庄四个大字。
还未上前扣门,厚重的门从里拉开,一袭淡黄色倩影映入眼帘,“再不来我要以为又你失手了。”
谢枕舟颔首道了声多谢,抱着乔莺随她进了里屋。
钱庄闭市后内部仍灯火通明,但光线并不刺眼,靠近大堂柜台的位置,能隐隐听到算盘声。
女子不多问也不多看,领着谢枕舟进了一间别致厢房,屋内飘香,桌椅皆是红木镶着宝石,极尽奢华。
“没有多余住处了,干净衣裳就在柜中,这是千穗的房间,你朋友住着她定然不会多说什么。”
说罢,那女子点燃窗台烛火,退出去时将门合上。
乔莺被放在软塌上,叫住谢枕舟仰头道, “赵县丞认得我的脸,只怕我逃跑的事会败露。”
星月黯淡,漆黑一片的屋内愈发冷冷清清,只有那盏刚点燃的烛灯还在夜色中泛着幽黄的光。
“他如何认得你的脸?”谢枕舟脸色冷沉,“你从前见过他?”
“他见过我画像…”乔莺支支吾吾道,“他说要将我送给旁人立功。”
谢枕舟挺立在塌边没有坐下,掏出那夜从老郎中手中买的药膏递给她,“我知道了,不必担心。”
乔莺指尖冰凉,接过瓷瓶时触碰到他的手。他直指前方,手上还有海司狱的血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雕花落地柜,“顶箱柜在那儿,需要什么自己去拿。”
“好。”乔莺捡起床头帕子递给谢枕舟。
厢房静悄悄,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动床角铃铛发出响声,罗帐上银线绣的海棠花如坠云幻海一般。
他抬眸瞬间和一双纯净清透的眸子对视上,发现少女正静静凝望着自己,“清早你去哪里了?我一醒来你便不见了。”
谢枕舟用帕子擦了擦手掌,“去山上摘了些果子。”
这句话漏洞百出。
乔莺醒来时吊炉中还在温热水,地上陶杯里也满着一杯放凉的水,说明他本想喝却被什么事情耽误了随手一放。
在那深山林野小屋中他并无其他事可做,反像是临时被什么人给叫出去了。
乔莺下意识反应是阿左寻来了,于是她立刻用眼神搜寻谢枕舟身上是否还带着那刀鞘,却怎么也没见着。
怕被看出端倪,乔莺冲他伸手,“果子呢?”
谢枕舟将用完的手帕往她掌心一放,“在老伯家中。”
他表情一如既往凛然,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不该是阿左,若是阿左再找上门,乔莺的身份便立马暴露,他不会再浪费时间救她,说不准气急了要一刀砍了自己。
乔莺又问,“是老伯告诉你我在哪里的吗?”
“是。”他漫不经心回道,“你先换衣上药,我就在门口,有事喊我。”
谢枕舟出去后,屋里空荡荡只剩乔莺一人,耳畔是铃铛的回响。
方才还柔和良善的面庞瞬间冷下来,她下塌挪步至柜前,里面都是些粉嫩的丝绸绢纱,触感柔软,刺绣针脚紧密,没有一丝疏忽,乍看价格不菲。
这样看来谢枕舟的身份也不一般,识得的友人皆不是普通人,至少不只是个江湖亡命之徒。
乔莺拿出摆在中间的妃色长裙,换好后坐在圆凳上,她手掌冰得像寒夜里的雪,拧开药膏的罐口,不知疼痛般往手臂伤处抹。
弄破结痂她眉头也不皱,血落在地板上,乔莺拿手帕随意捂了捂。
她从来都不怕疼,在乔家的时候乔芸对她非打即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