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戈返回路亭,张玄素人还在客栈。
被杨戈一巴掌拍碎的四方桌残骸还在原地,老头换了张桌子悠然自得喝着小酒、吃着小炒。
“见到皇帝了?”
见到杨戈,张玄素好奇的放下筷子询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见到了…”
杨戈点着头坐到张玄素对面,语气平和了许多。
毕竟,莫名其妙被人怀疑的滋味儿,他刚刚已经尝到了,的确不大好受。
“皇帝死于中毒。”
他回应道:“那是一种侵蚀人五脏六腑的慢性毒药,一旦在人体内扎根,就会与人本身的生机混为一体,难分彼此,应当不是寻常毒药,您老认得吗?”
张玄素什么人?杨戈一开口,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杨戈的态度有变,心头略一思索便找到了症结所在,笑道:“怎么?他们也怀疑此事与你有关?”
杨戈点了点头,自嘲道:“现世报了属于是。”
“哈哈哈…”
张玄素乐不可支的拍桌大笑,一边笑一边还有心情宽慰他:“莫往心里去,老话说‘最无情是帝王家’,此事牵涉皇位更迭、君臣博弈,你与赵家人又走得太近,他们会怀疑到你的身上很正常,不怀疑你才不正常。”
杨戈默默的取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口饮尽。
“我没往心里去…”
他放下酒杯,不胜唏嘘道:“我只是有些意难平。”
张玄素提箸吃菜,面色平淡的的回道:“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好人没好报的先例多了去了…”
杨戈闷头连饮三杯,才重重的将酒杯往饭桌上一砸:“您老博古通今、见多识广,麾下五毒教又长于用毒,此事劳烦您帮我查一查…就当我欠您老一个人情。”
“值得吗?”
张玄素再次放下筷子,长叹道:“你管得了赵家人一时,还管得了赵家人一世?你也不是那目不识丁的荒野村夫,应当知晓王朝兴亡绝非人力可违,何苦知其不可为还执迷不悟呢?”
杨戈执拗的摇头:“人各有志,我不勉强您老认同我的理念,您老也就别劝我认同您的理念了。”
张玄素只得颔首道:“成,老道回头就命人去打探打探,但你最好别抱太大希望,依老夫之见,此事不太可能是江湖人所为。”
杨戈疑惑道:“何以见得?”
张玄素看着他:“江湖上有能力办到此事的高门大教,谁人不知你杨二郎?过不了伱这一关,他们就是弄死了皇帝,又能如何?”
杨戈摇着头徐徐道:“但我得到的消息,给皇帝下毒的人,大概率是趁着去岁我与当朝信国公汤雄赶赴光明顶之时,混进宫中的…也即是说,此事就算不是江湖人主导,也必定与江湖有极深的牵连。”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仔细复盘过此事。
紫微宫的安保工作很复杂,由强到弱依次有御马监、大内密卫、东厂、西厂、金吾卫,最后勉强再加上一个绣衣卫。
之所以说是勉强加上绣衣卫,却是因为绣衣卫各级校尉力士大都是五体健全、血气方刚的男儿,不便频繁出入宫闱禁地。
而这种情况,其实也适用于金吾卫。
所以真正负责紫微宫安保工作的,其实只有御马监、大内密卫、东厂、西厂等等内监衙门,而绣衣卫大多时候都是对外,不对内。
事实上,在沈伐上台之前,绣衣卫一直都是接受东厂领导的,好几任绣衣卫指挥使都是东厂厂督的干儿子,直到沈伐上台之后,绣衣卫才重新与东厂并驾齐驱。
而去岁他与汤雄南下奔赴光明顶那个档口,东厂刚刚完成重组,因新任东厂厂督刘贤资历太浅,从大内密卫从抽调过来的东厂精锐,一批被卫衡带着南下湖广围剿五毒教,一批被沈伐指挥着北上边关,只留下刘贤统领少部分内廷三司精锐坐镇京城,防御力量本就空虚。
又因当时西厂厂督卫横新丧,西厂内部混乱,人员精锐骨干人在南方不说,留守京城的西厂人员也必定人心浮动。
再加上跟随杨戈前往光明顶的御马监二号人物信国公汤雄,以及沈伐这个因为心忧他杨戈与捣蛋和尚的对决情况长时间盘桓悦来客栈的绣衣卫指挥使…
那個时间点,的确是紫微宫防御力量最为空虚的档口。
从这个角度反推,当初阳破天挑中卫衡下手,绝对不只是为了引他杨戈南下那么简单。
极有可能,弑帝本就是捣蛋老和尚声东击西、双管齐下之计中的重要一环!
此计不可谓不毒,退可弄死熙平帝保底,进可同时弄死他杨戈和熙平帝!
若是计成,以捣蛋和尚的武力和手腕,说不得十余年便能改朝换代!
张玄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怔怔的回道:“如此说来,此事还真与江湖有关系,可会是谁呢?明教?白莲教?”
“我不知道…”
杨戈摇着头提起酒杯,轻声说:“所以才请您老出手,帮我将这些人找出来…于情于理,我要他们死!”
说完,他仰头一口饮尽。
张玄素端起酒杯,颔首道:“老道尽力而为!”
国丧持续了整整二十七天。
这二十七天之内,举国上下家家户户挂白绫、穿麻衣,民间停止嫁娶、停止屠宰牲畜、停止一切娱乐活动…
各省均有无数百姓自发的前往附近寺庙、道观诵经吊唁,怀念熙平皇帝在位期间为天下人所做的诸多功绩。
第二十七天之后,国丧结束,虽然民间依然停止嫁娶、屠宰、作了,但朝廷与各地方官府都开始正常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