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日子越来越有奔头,冯氏心里也舒坦。
可在看到老五身上,那洗到发白的衣裳后,冯氏又不免心酸。
“光能吃饱肚子算啥?瞧你没出息的样儿。”冯氏怜惜地摸摸他的头。
“娘这几天还要再买些布,给你们都做两身新衣裳,咱的日子还能更好呢。”
想当初,老五出生那年,正好赶上分家。
姜老太太攥着六十亩的地,两处大宅屋,还有八十多两的银子,却宁愿拿出三十两贴补她娘家侄子,也不舍得分给三房半两。
至于耕地,更是连一亩都不给三房。
逼得冯氏也来了志气,她和姜大山先租了地种,勒紧裤腰带,挣的钱不舍得花,只为了能买上属于自家的地。
地,就是庄稼户的底气。
只是等好不容易置办上地,本以为苦尽甘来了,偏又赶上旱年,依旧只能过得紧巴。
家里穷,孩子们的衣裳都是互相捡着穿,洗到快烂也不舍得扔,其中老五就最苦了,长到现在都没做过半件新衣。
冯氏虽不是个矫情人。
但是当娘的苦了孩子们,心里难免过意不去,眼眶也不由红了几分。
姜丰年知道娘有多不易。
这时他忙笑道:“做不做衣裳都听娘的,反正娘给做啥我们穿啥,只是有了新衣裳后,这旧衣服也不能给我们扔了啊,这可都穿出感情来了!”
冯氏他这么一逗,又重新恢复了笑脸。
这时,姜丰年看了眼房梁和墙,“对了娘,既然咱手头宽裕了,您看要不要再重新盖个房子,盖个大的,不住奶他们给咱的这个了。”
这房子本就太小,不咋够住。
更要紧的是,等姜老太太和二房那边缓过劲儿来,弄不好又要拿房契说事。
冯氏思忖一下,果断摇头:“不成,哪有荒年盖房子的?那不是摆明了露富吗。”
要是年成好时,盖个大房还能说是粮卖得好,或是跟旁人借的。
可如今可是大灾年,谁家不是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这节骨眼突然盖房,凭白给自家找麻烦。
“咱大柳村的乡亲是团结,大多也都是心眼好的,可就算不用防着咱自己村的,一旦事情传到外村,那也容易招人惦记啊。”冯氏又道。
李七巧胆子小,也赞同地看着冯氏:“娘说的是,何况我娘家村那边刚出了祸,虽然灾民已经被官府镇住了,但咱们还是小心些吧。”
姜丰年一听立马警醒,赶紧就把这念头从脑袋里掐灭了。
姜丰虎不知娘他们在屋里说啥,这会儿,他正拿着苞米面饼,就着咸鲫鱼和大葱,坐在大门口吃着呢。
就在他吃到嘴巴咸,想进屋舀碗水喝时,一个乡亲带了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走到了他面前。
“这就是你要找的,我们村姜老三家了。”那乡亲说完就走了。
姜丰虎一怔。
“您是……”
那老者虽穿得破烂,但语气却儒雅有礼。
他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开口:“这位汉子,不知您家可是有人,前几日曾在人贩子手中救过一个孩子?”
姜丰虎一拍脑门,忙不迭点头:“有有有,那是我娘跟我妹妹!”
老者立马笑了:“这便找对人家了,麻烦您回家告诉您母亲,就说约定好的三车白米和黄豆,我家主人早已备好,只是白天人多,怕给你们家招惹麻烦,不敢贸然送进村子里。”
“待今夜落了黑,戌时前后,还请你们到村口迎一迎,到时再把粮食运到你家来。”
得知韩尚承诺的粮食也要来了,全家更是欢喜,只盼着赶紧入夜,便能把那吃不完的白米,给迎进家里了。
入了戌时,一弯月牙悬在半空,朦朦胧胧地照着大地。
村里的大黄趴在土坡上,红着双目,不停地发出恐吓的吠。
冯氏带着儿子们出来时,还不忘捎两条咸鱼,丢给大黄。
“嘬嘬吃吧,吃完就别叫了。”
待大黄叼个鱼的工夫,姜丰虎也趁机缠住了它的嘴,在一片低声呜呜中,冯氏他们也赶到了村口。
送粮的车队早就停靠在村碑处,一共来了五辆。
韩尚穿了身墨蓝云卷纹的长袍,正背着双手,候在车旁。
见他还亲自来了,冯氏稍感惊讶,这便上前微微欠欠身子:“这夜深露重的,只让手下来送就好了,怎么还劳动您亲自跑一趟。”
韩尚忙转过身,眸底泛着喜色。
“今日我必是要来给您道谢的,不过咱们还是先说粮的事儿。”韩尚连语气里都透着轻快。
他拍了拍身后的马车:“这里是说好的两车大米,和一车黄豆,我又给您添了一车小米,一共是四车。”
“其实原本前几日就该过送来的,只是听闻有村子出了灾民闹事,我人生地不熟,担心不太平,所以等到今日才来。”
韩尚生怕粮食送迟了,冯氏会疑他反悔,才率先解释。
只是冯氏压根没往那儿想。
这粮食本就是韩尚主动提的,说明是真心想送,又怎会凭白反悔。
倒是冯氏没想到,韩公子竟这般细心。
不仅夜里送粮,甚至还怕引起乡亲的注意,特地让随从老者换了破烂衣衫,才进村报信。
这种设身处地为人着想的细心,往往令人格外感动。
冯氏感激地笑红了脸:“真是麻烦韩公子了,我们那日不过举手之劳,倒让您这般费心。”
韩尚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