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封清桐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从自己的卧榻之下搬出一只硕大的梨花木箱笼。
她是刑部尚书家的嫡长女,每年的生辰或多或少都会收到几大箱的礼物,然这其中的大部分又都是冲着封若时的面子送的人情礼,只有少许合她心意的,被她仔仔细细地收在了自己房中。
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顺势呈露,封清桐敛裙坐在踏步上,将其中的礼物一件件拿出来。
第一件即是钟星婵送她的头面首饰,精致华贵的一整套,纹样款式还是她们凑在一处亲笔设计画出来的;
紧接着则是秦以忱送她的定制骑装,毫无二致的形制一式两身,她与钟星婵各得其一;
再往下便是钟席诀送她的古籍字画,钟席诀送她的点心模子,钟席诀送她的改良□□,还有钟席诀送她的亲绘手炉……
这手炉细究起来其实还有段往事,封大小姐自小便是个循规蹈矩的规正性子,她幼时脾胃不佳,成天的药汁子灌着,直至目今,食量较之同龄人而言都要小上一些。
十三岁时与钟星婵一道参与女监的冬训,那一届的主簿对她们的严苛管教贯穿衣食住行,故而每日的集中用膳便成了困扰她的一大难事。
饭堂里的餐食分量都是规定好的,主簿不许她们剩饭,而封清桐又着实吃不下去,钟星婵偷摸着替她分担过几次,造成的结果就是二人一起积食发高热,携手并肩吐得昏天黑地。
此等凄惨的境况最终终止于集训的第五日,钟席诀随男监的冬训队伍而来,抵达的第二日便翻墙给封清桐送来了一个亲手绘制的小手炉。
“姐姐。”
他将手炉递给封清桐,压低了声音告知她其中的玄妙,
“我就在你们后方用膳,你若是吃饱了,就将手炉上绘有竹叶的那一面翻到外侧,届时我便会循着时机过去,替你吃掉剩下的餐食。”
……
她当时还因着难为情而极力拒绝过,可钟席诀却理所当然地反驳她道:
“别人家的弟弟也会同姐姐一桌用膳的,姐姐这般拒绝我,是拿我当外人了吗?”
思绪至此,封清桐垂下眼眸,定定瞧了瞧掌心里的小手炉。
所以……
所以钟席诀确实只是拿她当姐姐,故而才会,才会……
她愈是如此劝慰自己,心中便愈是惶恐,一时犹豫着需不需要现下便驱车出府,当面找钟星婵将茉莉花外衫的事询问清楚;
一时又疑心自己是否是因为曹靖昌的多番搅扰而杯弓蛇影,继而‘自作多情’地生出了这等荒谬的主观臆断。
如此这般纠结了大半宿,封清桐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决定明日一早先将这件袍子送还回去。
……
只是不待她翌日有所动作,那被念叨了一整晚的钟三小姐就已先她一步,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封清桐彼时还在房中用湿帕子冷敷着双眼,钟星婵顶着一双比她还要浮肿的眼睛,哈欠连天地邀约她道:
“桐桐,今日是春分,安都城外会有庆祝节气的花灯巡游,我们一起去看吧?届时可以直接休憩在城外的别院里,六叔一大早已经派人过去打扫了。”
她们每年的这个时候都去结伴外出凑凑热闹,封清桐闷闷‘嗯’了一声,心思却显然不在这上面。
她端着个踌躇不定的神色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咬咬嘴唇,弱弱开口道:
“阿婵,有件事我需得先向你确认一下。”
她攥了攥指,没来由得有些底气不足,
“你,你房中有茉莉花纹样的外衫吗?”
“……”
钟星婵展腰的动作一顿,缓缓对上封清桐闪躲的视线。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
“哦,有啊。”
钟三小姐倒是没撒谎,她房中确实有一件茉莉花纹样的外衫,只不过这衣衫是钟席诀昨夜才送过来的。
在众人都已酣睡的丑时三刻,钟二少爷挟裹着一身冰凉的水汽,中邪一般亲自扣开了他妹子的院门,不由分说地留下一件堪堪剪裁完毕的茉莉花外衫,而后又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想起这一茬就觉得无比荒谬,钟星婵半掩着唇,复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心下决计着定要寻个合宜的时机去庙里请个大和尚为她二哥哥驱驱邪,口中倒是随意发问道:
“你要穿吗?我午后让青芝送过来。”
“不用不用。”
就像被悬挂在崖边晃荡了一整日,继而终于挣断了绳索,有惊无险地站到了地面上。
封清桐松出一口气,“你留着吧,我不需要的。”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一面为她与钟家兄弟二人的关系得以维系原状而感到庆幸,一面又为自己的敏感多疑心生愧赧。
钟席诀向来都是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着她,她怎么还能误会人家对她别有用心呢!
看来自己当真是被曹靖昌的所作所为惹得风声鹤唳,这才生出了此等荒唐至极的错觉。
钟星婵并不知晓他二人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见状也只是满腹狐疑地挑了挑眉,“桐桐,你怎么了?怎的突然高兴成这样。”
封清桐笑意愈盛,“没事。对了,我们何时出发?你要留在我院中用午膳吗?我做些点心给你吃?”
“好呀。”钟星婵也笑起来,抱住她一只手臂来回晃了晃,“那我要吃你之前做的那种红豆酥饼。”
封清桐反手搭上她的小臂,“好。”
***
申时一过,二人便自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