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没有立刻叫住他,只在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忽然从那背影里看出了成长的痕迹。
从新闻频道转做娱乐节目的主持人后,这是裴林第二年主持春晚了。
也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年了。
时间不等人,一晃眼,这居然已经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年了。
江潮低头往嘴里放了一颗薄荷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裴林的背影。
就在这个瞬间,裴林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一般转过身来,径直撞入江潮的镜头中。
冷淡的表情顿时变得生动,裴林惊喜地“哎”了一声,小跑着朝江潮走来。
“我还以为你没来。”裴林小声说,“等很久了吗?后采多拍了几段,耽搁了。”
他仰脸看着江潮,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那笑容生动又活泼,却与几个小时前在舞台上的笑容并不相似。
江潮:“刚到,我也睡过头了。”
裴林难掩欣喜,却还是体贴地说:“这么晚了,就别过来啦。就这么几步路……”
他们这个住处,是台里分下来的房子,算是给台里在编员工的福利,销售价格远低于市场均价。
裴林入职得正是时候,就分到了一个名额。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把空着的次卧租给了江潮。
嘴上说的很好听:江潮妈妈的住处离台里太远,江潮的工作性质起早贪黑,容易打扰家人;江潮家里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家里没富裕到能拿出这么多钱来给这一双儿女买房,江潮本来也要租房子住;他跟江潮认识这么多年了,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工作全都在同一处,彼此知根知底,都放心。
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私心更重。
裴林小步跟在江潮身后,时不时掀起眼皮偷偷看看面前那人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朝住处走着,一整段路上也没说几句话。
和舞台上的热情开朗不同,私下里的裴林是个十分内敛的人。他不爱说话,也没有太多情绪,唯有对人的温和与舞台上并无二致。
这条短短的回家路途,唯一的声响就只有两人踩在雪上发出的嘎吱声。
到家后,江潮说:“我带了点饺子回来。你饿吗?可以热热吃。”
裴林其实并不饿,但过年的这顿饺子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为了根深蒂固的习惯。他拿起桌上的小饭盒,说“好”。
江潮点点头,去洗漱休息了。
关上卧室房门前,江潮又出来,对裴林说:“对了,我录了几个片段,省得你再去看重播了。明天我拷到U盘里给你。”
裴林腼腆地笑笑,又说“好”。
舞台上的伶牙俐齿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单单的“好”字。
在结束每一次直播后,裴林习惯看一遍重播找问题。后来江潮知道了,会主动在直播的时候帮他录屏,省去看重播的冗长时间。
这个习惯,也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裴林吃了两个饺子,又掏出手机给江汀发消息。
【姐姐,谢谢你和阿姨的饺子^ ^】
江汀应该早就休息了,没回。
忙活了一整晚,裴林直到现在才有时间看看自己的手机。
他草草看了一眼,指尖在划过某个聊天框的时候顿了一下。
【裴老师:林林,看到你的节目了[图片]明天回家吗?】
裴林点开那张照片。
今年的春晚,除了主持之外,裴林还客串了一个小品。时间很短,也就出场了几秒钟的时间。
裴老师拍的照片就是他出场那几秒钟的照片。
拍得很糊,他两条腿都重叠到一起了。
老年人拍照就是这样,没有构图没有光线也不会对焦,甚至都不一定能辨认出照片上的人究竟是谁。反正,只要拍了,就得发出来。
裴林把手机放到一旁,起身去厨房刷了碗。
回来之后,才能心平气和地回复一句:【回不了,还有节目直播。】
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时,已经快四点了。
早上九点还有直通车的录制,必须要休息了。
裴林闭着眼睛,试图赶走脑袋里依然活跃着的各种情绪。
凌晨静悄悄的。
南城禁放烟花爆竹已经很多年了,每年只允许相关部门在指定区域、指定地点放一小会儿烟花。现在这么晚了,早就没有了偶尔蹿出的鞭炮声,只留下一点点极不明显的硝烟味道。这个除夕夜,除了亲朋好友之间的问候,似乎再无其他特殊。
年味儿渐渐淡了。
好在,裴林本来也不过年。
他闭着眼睛,脑袋里闪过父亲对自己何时回家的询问,在低落的情绪即将涌上心头时,他又想起了江潮在深夜中宽阔的背影。
裴林在枕头上蹭着自己的脸,心想,又一年过去了,又……偷偷喜欢了他一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