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记事:
“现在是佛灭后一百年,魔纪四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今天是我一百二十岁生日,不由感慨岁月如落花流水。
去岁明华临走时送的扶摇酿我还没舍得喝,今日正好痛饮。
魔尊临朝,犹在昨日,佛陀携众,遁往西天。
人族独余老朽,六朝空留草木。
我原以为魔族治下,必定天塌地陷,昼夜无光。
岂知魔尊傲然于王座之上,受命于苍穹之下,群魔安而守本,敬而有礼。
百年来生灵俱盛,田亩俱丰,天不降灾,唐宗宋祖未能及也。
地之彼岸,天下大同,圣人亦不曾见矣。
承蒙魔祖恩遇,吾先任司礼官,后升御史,再升礼部尚书,终达丞相,仕途一百年。
尊上不曾一日废政,某以人族自居,更不敢一刻渎职。”
“人父,尊上请您入阁。”
明朔顿了顿手中满墨的毛笔,蹙眉起来,显然这篇记事还没写完就被打断,令他很不快,他转头望向门口报信的圆头小童。
“尊上有说叫我去干什么吗?”
圆头小童俏皮地嬉笑道:“当然是庆贺您的生辰,宴席已经摆下,各族长老都已到齐,只等您开席了。”
明朔欣然叹了一口气:“魔族不曾一日薄待于我。”
“取我朝服。”
一侧双角小童举着木质托盘走出,托盘上立着一顶乌黑的纱帽,底下呈放着朱红的衣袍。
明朔摸了摸赤色朝服,转而摇头:“取蓝青色的那套来。”
双角小童忙说:“人父,您是丞相,依礼制当着赤色朝服。”
明朔低头顿了顿:“我只是明朝的五品小官。”
那小童忙跪下:“人族皇朝不复存了,您是我魔朝丞相,要是再不换朝服,尊上会不高兴的。”
明朔没有理会,转身走向里屋,从古朴的柜子里取出一套蓝青色的朝服。
“别跪着了,起来吧。你们是好意,但我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尊上问罪,我自行承担,不关你们的事。”
明朔一边说话,一边扯着朝服的袖子,可手肘却不会打弯,怎么也穿不进去。
两个小童见了,忙上前立起朝服,伸展开衣袖,这才穿了上去。
明朔揉了揉枯涩的眼眸,模糊不清地看向筋皮褶皱的双手,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一百二十岁了。
他拿起铜镜,细看花白的胡须和眉毛,又把铜镜举到头顶,希冀从缕缕银丝中找出一两抹黑色,却终究没有找到。
“手臂打不直了,腿也哆嗦了,去年还有两根黑发呢,今年一根也没有了,不服老不行啊。”
双角小童嗤嗤地笑起来:“去年是明雅拔了两根自己的头发放您头上,逗您开心呢!”
“哈哈哈,妮子调皮。”
明朔爽朗地笑起来,旋即慨叹道:“看来我记性也不大好了。”
朝服穿好后,明朔反复转动,查看身前身后是否有褶皱,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柜子顶上的盒子里拿出一块玉佩系在腰间,这才满意地迈步出门。
天顶聚着阴沉的云,巴掌大的雪片飘洒而下,庭院和道上都落了积雪。
在两个小童的搀扶下,明朔很小心地下台阶,他无比珍惜自己的命。
一百年前佛门卷走了八千万人族,说是前往西天避难,不少人不愿远离故土,甘心魂消此处,却都被僧侣们一一找出并绑走了。
只有明朔被魔祖掠去,才得以留下。
不知西天的人族如何,但此地的人族只剩他一人,他保着自己的命,就是保着此地人族不断绝。
若哪日天意难违,明朔也慨然赴死。
门口几个魔族小童嬉闹而过,看见明朔都恭恭敬敬地行礼。
明朔迈出门槛踏在雪地上,雪片挤压响起簌簌的声音,远处忽然腾起一只鸿雁,飞达半空又俯冲而下。
明朔抬眼一撇,捧起双手,那鸿雁心领神会地落在他手心里。
明朔说道:“北方寒风飒雪的,你们不是往南过冬去了?”
那鸿雁竟像人似的转起眼珠来,低头行礼,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人父一百二十岁寿辰,不敢不来。族老已入阁了,派我先来贺喜。”
明朔道:“天降四季,万物有序,有劳你们违着天意来给我庆生。”
望着眼前的两顶赤色暖轿,明朔指了指后面那顶:“前面的暖轿是尊上赐的,请你共乘不合规矩,你和明雅明轩同坐后面那顶轿子吧。”
方才府里的两个小童接过鸿雁,先伺候明朔上了暖轿,等明朔的轿子走远了,才上了轿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一队鲜红的人马便如血液般穿梭在雪白的大地上,不少魔族得了明朔动身的消息,都穿上各自最好的衣衫出门。
五颜六色的魔族们踏步在雪地里,像极了斑斓的血液,共同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而这魔血交融的中枢之地,便是魔尊所在的帝子阁。
帝子阁的建制源出太极衍生的八种卦象和五行,而这些提议,全出于明朔之口。
昔年魔族工匠听从明朔之说,取了真金、檀木、海水、地火和息壤放在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建起八面八层的帝子阁,分别对应八种卦象。
因五行相生相克和八卦生万物的秘力,这座帝子阁一经建成,便可注入力量变化万物。
但由于催动帝子阁变化需要极大的力量加持,魔祖干脆注入一半力量,使帝子阁八层分别形成议政、理事、军机、宴饮、藏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