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依旧没什么反应,从船舱角落里翻出自己的包裹,从中取出一件厚外套,温吞吞给自己披上。
舱口大开,呼呼的海风灌进来,吹得她唇色愈发的苍白,不住地咳嗽。
仔仔细细将衣服穿好了,才病恹恹继续开口:“要送就别送一个吧,这群小的,我都要。”
老船长腮帮子上的肉抖了抖:“……”
一船员阴着脸朝前两步:“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小小金丹怎么敢……”
老船长抬手拦住了船员的话头,一张老脸笑得比哭还难看:“姑娘,听叔一句劝,你杀了个把个行商无所谓,带走一两个小孩儿也无所谓,但这批货是魔域里的大人物要的,咱们耽误不起啊。你可别为一时的义气,把事做得太绝,断了自己的生路。”
“叔的好意我明白。”阮眠乖巧地点点头,语调柔弱。
顿了顿,轻轻道,“可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才是把事做绝呢……”
小九看到了阮眠抬起手,无力地搭在了腰间的剑鞘上。
那漫不经心的动作看得她心口猛然一跳,屏住了呼吸。
室内的萤石灯被海风一吹,摇晃起来。
出鞘的剑芒太快,只看得到一道血色的流光在昏暗的船舱之中舞动,将光影切割得杂乱而又零碎。
风停,灯静。
浓重的血腥之气迷漫开来。
伴随着少年们迟了两息响彻的惊恐尖叫,小九才意识到她做了什么。
脑子一嗡。
“啊啊啊啊!死人了!!!”
……
老船长眼睁睁看着阮眠大开杀戒,浑身僵硬,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
他的修为是靠给魔域的人做脏事,换来的各种偏门丹药堆起来的,只欺负过弱小,面对阮眠这样抬手间“碎”了六人的真恶人,一时之间甚至没有提刀的勇气。
东方的天际线泛起了鱼肚白,熹微的晨光还渗着寒夜的冷色。
微光中,持剑步步朝他走来的小姑娘身形纤细,如弱柳扶风,素白的披肩被鲜血染红,宛如一朵朵梅花绽放其上。
精致得宛如瓷娃娃的苍白小脸上一丝血气都无,黑漆漆的眸显得既深,又空。
墨丝飞扬,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与诡异。
老船长两股战战地靠着栏杆,退无可退。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神情绝望而怨毒:“你胆敢在魔域如此胡作非为,就不怕为自己惹来无穷的祸事么?”
阮眠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手起,剑落。
当老船长的头颅滚进了海里,才甩了一下剑刃上残留的鲜血:“我一个将死之人,就没想过要给自己留生路。”
……
船上除了被抓来的少年少女们,再无活口。
黏腻的血沿着船板渗落下去,染红了近海。
少年们眼神呆滞,抱成一团瘫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下。拼命压住胃部翻涌而上的恶心感,低着头,视线无处安放。
阮眠也没有同他们搭话的意思,扶着栏杆缓了好一阵,等眼前不再天旋地转才收起剑,欲要离开。
“等、等一下……”
少年中的小六嗓音嘶哑,像是在绝望之中迸发出了无限的勇气,连滚带爬地过来拉扯住她衣角:“姐姐你要走吗?不、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前面可是魔域……”
阮眠垂首咳嗽起来,用力吸了口气,艰难:“嗯。”
小六:“……”
在船上相处了一个月,除了小九时不时会和她说两句话,其他人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个身体不太好的病人,比他们年长一些,约莫有十七八岁了。
因十七八岁已经过了拜入蓬莱仙宗的年纪,少年们认定双方不是一路人,遂而一路上都没有多与她攀谈。
谁想最后竟然是阮眠救下了他们。
虽然……救人的手段残忍了一些。
小六咽了口唾沫,显出两分畏惧:“可、可我们没有人会开船。”
阮眠看过来。
其余被吓到失语的少年们被提点着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顾不得害怕满地残肢纷纷爬上前,跪到阮眠跟前央求,想要抓住这最后一根求生的稻草。
“没人开船我们就没办法回去了,而且海上的妖兽那么多,就算离开这里也会死在海上。”
“呜呜呜姐姐你去魔域做什么呢,那里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别去了行不行?”
“你就好事做到底,救救我们,送我们回去好不好?”
“求求你,死了好多人,我好害怕……”
有人暗中推了小九一把,小九会意 ,跟着一把抓住了阮眠的袖子。
试图从根源处打消阮眠前往魔域的念头,哀声央求道:“姐姐,深渊海的鲛人族其实早就灭绝了,十二年前就已经灭绝了!这是我在深渊海附近捕了三十年鱼的父亲亲口跟我说的。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伤心,你来这片海域是看不到鲛人的,跟我们回去吧。”
她抹着泪,又鼓动起身边的少年:“你救了我们,等我们回家了,可以一起凑钱,给你治病!或者,我们可以帮忙通知你的家人,找他们来救你!”
少年们纷纷应和:“是啊是啊!”
“我们一定凑钱救你!”
阮眠被他们四手八脚地拖拽得险些站不稳:“……放手。”
那声音虽然温和,却听得七嘴八舌求告中的少年们一滞,瞬间收了声。
“害,看不到鲛人就看不到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