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的世界很大,希望您不要忘记我们,常回来看看我们,到那个时候我们一定会写出更好的作文,让您也为我们感到骄傲。
您辛苦了!祝您身体健康,我们永远爱您!
信不长,眨眼就看完了,落款是宜波中心校五年级全体学生。
字迹歪歪扭扭,中间还夹杂着不少错别字,一封信里五花八门有好几种笔迹,一看就是时间仓促,孩子们齐心协力的成果。
祝今夏怔怔地看着黑板,听见身后有人起了个头。
“一,二,三——”
等到她再次回头,方阵里的孩子们已经比起手语,唱起歌来。
他们唱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谢谢你,感谢有你,世界更美丽。
那是中心校的晚自习铃声,每天傍晚都会响起。头一回听见时,祝今夏没忍住笑,边笑边问时序怎么会选这首歌,网上玩梗都玩烂了。
时序面无表情说这是州里选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听多了,听久了,也习以为常,不再想笑。
而今孩子们用稚气的童声大声唱着,每一个人都声嘶力竭,唱到后来不知谁先哭了,所有人都跟着哭起来,脏兮兮的小脸花的不成样子,一首歌也虎头蛇尾,从集体大合唱变成了集体大哭腔。
祝今夏的目光从教室里一一划过,像要定格什么。
破旧的教室,斑驳的水泥地,充满划痕的课桌,还有漏风的窗玻璃。
脏兮兮的小脸,深色的皮肤,还有浓艳的高原红。
那些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双是她在宣讲单上看见过的,可每一双都和上面的别无二致,充满了希冀与渴望,像清晨的露珠,像山顶的朝阳。
祝今夏很想说你们不用谢谢我,其实我来到这里的初衷跟支教关系并不大,我是带着喘口气的心态逃离城市,来到大山的。
她很想说她做的一切根本微不足道,短短两个多月,她虎头蛇尾,有始无终的,根本没有带来什么。
倘若此行真的有所收获,那也该是她,她曾以为自己带来了一束城市里的光,却没想到最后被照亮的竟是她。
……
哭成一片的小孩又排着队,在于小珊的鼓励下,一人从桌子上拿起一条洁白的哈达,轮流献给祝今夏。
祝今夏低下头,俯下身来,看见脖子上慢慢多起来的白色。哈达明明轻若无物,却又沉甸甸压在心上。
她拥抱了每一个小孩,一一帮他们擦干眼泪,轻声说:“不哭,不哭啊。”
然而看着泣不成声的孩子们,她的眼底也逐渐滚烫,视线跟着模糊起来。
她想起父母说过的话,自嘲地想,是她还不够勇敢吧,说好不哭,说好要笑着离开的,最终也没能做到。
她知道人生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琐碎的,稀松平常的,只有小部分时刻才有极致的喜怒哀乐。等到垂垂老矣,坐在火炉边回想此生时,也许只会记得几个模糊的瞬间,比如人生中第一次体验生离死别,比如某一次离家出走觉得被全世界抛弃,再比如热恋时用力到濒临窒息的吻、分手时仿佛永不干涸的泪。
在乏善可陈的人生里,生命的悸动因罕见而珍贵,可人活着不就为了那几个瞬间吗?
祝今夏边笑边哭。
她想,真好,她又多了一个瞬间。
那天黄昏,从教室离开,她在楼道里缓了很久,才擦干眼泪走进时序的宿舍。
推门一看,时序已经回来了,正在昏黄的厨房里熬汤。
外间狂风大作,天昏地暗,温度奇低,而他静静地站在灶台前,手里还拿着汤勺缓缓搅动,回头对上她通红的眼,动作忽而停下。
祝今夏进屋就闻见了一阵奇特的香气,怔怔地朝他走去——锅中,四条高原湖泊里的小鱼熬出了一锅雪白鲜美的汤。
她张了张嘴:“……不是说变天了,捉不到了吗?”
时序笑笑,视线在她泛红的眼圈上停留片刻,才收回视线,一边关火一边轻描淡写说:“多花点时间,总能捉到。”
话音刚落,顿珠从外面咋咋呼呼冲进来,边跑边说:“听说今天山上下雹子了?”
祝今夏一怔。
时序过了一会儿才应声:“嗯。”
“这鬼天气你还去抓鱼?”顿珠跑进厨房一看,“艹,还真给你抓到了?”
他啧啧称奇:“你可真行啊,老于说水都要结冰了,雹子噼里啪啦往身上砸,大家都上岸了,就你在里头待了大半天,捉不到愣是不走。咋的,你跟这鱼有仇啊?”
祝今夏倏地抬头,这才来得及打量时序,他穿了身黑衣服,脚下还踩着雨靴,不仔细看看不出。她伸手一摸,湿的。
再看头发,因为发质硬,总跟针扎的一样,也看不出干湿,仔细瞧才看见发梢的水珠。
她捏着手心,“……回来怎么也不换衣服?”
“没时间了。”他没有回头看她,还是平平淡淡的一句。
祝今夏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时序动作利索都尝了口汤,火候到了,盐味够了,才盛了一碗递给祝今夏。
“尝尝。”他说。
祝今夏听见胸口沉闷的心跳声,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最后只能机械地接过汤,小口抿了抿。
“怎么样?”时序观察她的表情。
“好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时序笑了,端着汤往客厅走,边走边说:“好喝就行。”
不枉费他在冰雹里捞一场。
顿珠还追在他身后,一边上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