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抽烟室里, 江锦昆坐在沙发上,径自吸了口雪茄,嗓子低沉浑厚。
“我今天有个会,帮朋友把关条款。”江锦昆道, “下班肯定很晚了。”
估计是常年做资本交涉的缘故, 他言行举止有板有眼, 寻常的家人闲聊往往悠闲, 在他这里则略微正经。
不过仔细辨别的话,江锦昆这时和谈判桌上并不一样。
刚才江锦昆面对松晟一众人, 口若悬河剑拔弩张,此时他打着电话,却不经意地放慢语速。
“这样啊,大概多久能好你有数吗?我这几天吃腻了外卖,想找一家牛肉火锅。”青年懒洋洋应声。
无论是参会的律所还是投行,座上有不少年轻人对江锦昆发怵, 而青年一点也不畏怯, 自顾自计划起江锦昆的下班行程。
想否认他俩关系都找不到借口,这真的是亲生骨肉,才会这么讲话。
江锦昆预估会议要到八点左右, 开长会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晚上九十点钟吃上饭也不奇怪。
然而, 江知羽说:“不行,你们肯定在打太极讲废话,你把自己该做的做了, 七点半肯定能走。”
“扔下一群人干瞪眼?他们问我为什么走, 我说火锅去晚了没位置?”江锦昆说。
两人前几天各自揣着忸怩, 怎么讲话都嫌奇怪, 不过血缘似有一种魔力,这期间他们没有刻意调整,也能逐渐恢复自然的相处状态。
父亲问得没水平,江知羽随即瞎指挥:“你就讲你肚子疼,绝对没人会拦着。”
“我尽早结束吧。”江锦昆说,“之前我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你爸在这儿没那么高的含金量。”
江知羽问:“唔?”
江锦昆没有与儿子多说,作为长辈在职场上难得吃了闭门羹,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事情。
何况蒲音和松晟是互利互惠的商业伙伴,不像自己有立场冲突,想必合作起来是另一种体验。
再者说,要是江知羽因此对戚述抱有不必要的敌意,影响了事业发展怎么办?
江锦昆用心良苦地敷衍:“没什么,正常切磋而已。”
嘴上宽容大度,心里没少冷哼,他的记忆力很好,顺着想起自己之前被拒之门外。
公司的条条框框不是金科铁律,如果重视来客,哪怕戚述非常忙碌,总能抽出五分钟下楼握个手。
但戚述没有露脸,派了秘书代为推脱。
他的用意很明显,表示两边桥归桥路归路,该有的流程和手段都别少,不稀罕做一些表面功夫。
江锦昆能明白,给人吃闭门羹是切磋的常见手段,只是自己从业那么多年,鲜少有人不肯给足面子。
接这笔单子之前,他就听说戚述棱角分明,但不清楚处事风格具体如何,其实那次拜访并非临时想拉拢,而是特意来试探。
果然,脾气很臭,江锦昆彼时没能见到戚述本人,依旧顺利地完成了评估。
正好他也不是虚与委蛇的性格,这下他们都不用装,为了雇主竭力争取即可。
“他们那边对接你的人是谁啊?”江知羽忍不住多打听了一句。
并购业务规模大,架构也复杂,有不少高级别的领导。
除了神出鬼没的一把手,自己这段时间都碰到过,个个雷厉风行,决断力很强,难为戚述居然能驾驭住。
话说,和他爸硬碰硬的不会是戚述吧?江知羽发挥想象力,不禁倒吸冷气。
“怎么,你和松晟混熟了,都认识?能让他们当我是贵宾?”江锦昆认为他好奇心太强。
江知羽觉得他在捧杀自己,立即说:“没什么人脉,不打扰你干活了。”
江锦昆还没掐灭雪茄:“你也别躺着了。”
托他疑似耳背、手机外放的福,戚述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江知羽的语气很散漫,微微地拖着尾调,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会儿的确该窝在沙发上。
戚述默默认可,敬重的江锦昆先生没有胡乱栽赃。
思及此,他又听到江知羽磨蹭地说:“好的,我先去店里排号。”
“多歇会儿,外面太热了。”江锦昆说,“这个鬼天气。”
江知羽没听话:“谁让你只有我一个儿子,就我能效犬马之劳了。”
没继续啰嗦,江锦昆呼出烟圈,电话挂断之后,突然有一些警觉。
紧接着,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外。
那里没有人?
“杨牧川在哪里?”戚述端着水杯,找到秘书。
秘书正在订餐厅和发消息,得知戚述不参与之后,联系着别的高管打点应酬。
杨牧川不涉及这场会议,她说:“杨总在楼上歇着,等这里结束了,他会出面和律所的交际,明天再给江总摆个送别宴。”
解释完,她注意到戚述竟拿着空杯子,敢情是去茶水间灌了个西北风?
“今晚江总不会和我们吃饭了,其他的律师你们好好招待。”戚述放下陶瓷杯,“我上楼和杨牧川说一声。”
“送别宴我来负责,到时候问问江总的意思。”他补充着,推翻了之前的态度。
秘书怀疑他出门一趟被人换魂,刚还给对面摆冷脸,现在为什么这么殷勤?难道江锦昆拿住了什么致命把柄?
“您来安排这些事?其实交给我就可以,您不用那么辛苦。”她感觉自己被上司抢活了,还是一些苦力活。
戚述道:“钧易说不准以后还会和我们碰见,到时候可能就是友商了,搞好关系比较稳妥,这几天我规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