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来说, 温别桑称得上好养活。
他对美味的区分并不明晰,非要列出个一二三四五档。
除非是非常明显的难吃,在他这里统统可以成为好吃。
承昀的这顿饭是真的没白做,用膳的时候, 温别桑吃一口夸一口:“白菜好吃, 炒蛋好吃, 辣椒也好吃。”
夸得承昀有点飘飘若仙, 要不是脸皮薄,早就飞天上去了。
他露出矜持的笑意, 道:“这个汤呢。”
“汤也好喝!娘最爱的胡辣汤,这个辣度也刚刚好,嗯,你这手艺和爹好像。”
承昀一笑,没有说话。
或许是因为初来云州,也或许是给承昀面子, 明明已经晚上了, 可温别桑还是多吃了小半碗饭,还喝了不少汤。
性子虽然呆呆怪怪,被人投喂也来者不拒, 但是在有些细节上又总是表现的特别理智。
比如他吃饭从来只吃八分饱,永远不会把自己撑到不舒服。
但今日, 他吃饱之后便转来转去,明显是撑得厉害。
“出去走走吧。”承昀开口提议。
往日出门,多是在太子府的湖畔随便溜达两圈, 此刻出门, 才算是真正的出门。
月光皎洁, 冬日里人群歇的也早, 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这座曾经三口之家的小院落距离其他人很远。
承昀问起,温别桑才道:“因为娘平时就在家里做爆竹,所以造房子的时候特别挑了远些的位置,其他人也都担心被炸着,自然不敢往这边来。”
提起这些,温别桑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以前,承昀认真地听着,偶尔耐心地问上一问。
“娘以前带我来河边洗衣服,这条河是活水,山上来的,可干净了。”
此刻活水已经结了冰,温别桑刚要踩上去,就发现冰还不够厚实,幸好承昀及时将他抱了回来。
“哼。”温别桑看着自己湿润的鞋底,笑了下,道:“之前有一年冬天,我还在这里跟其他小孩打过架。”
承昀意外:“你会打架?”
“不会。”温别桑道:“我一般拿石头扔人,打到了就跑,我准头好,跑得快,他们都追不上。”
“倒像是你会做出来的……”
“一般都是他们先说我不好的,我才拿石头扔他们,有一回把人头打出血了,他们家人找上门来,娘就提着扫帚要打我,爹抱着我一直说我脑子不好,最后只能赔钱了事。”
“你将人头打出血,不跟你娘说?”
“为何要说?”温别桑道:“我本意是要打死他们的。”
承昀一时无言。
温别桑朝他看了一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我不会干扰你做事。”承昀轻轻握紧他的手指,道:“阿桑,你若觉得有人该死,那定是他们的恶意超出了你的认知,我不信你会无缘无故起杀心。”
温别桑望着他,道:“可我就是很容易起杀心。”
“那我便再也不叫你见人心之恶。”
薄冰之下,山泉水汩汩而流,在耳畔发出细细的响声。
温别桑望着他的面容,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抱着自己的父亲。
他忆起那日自己一直在哭,娘将鸡毛掸子摔在桌子上,气红了眼:“你是不是真的想让所有人都喊你小怪物?为何要拿石头砸人,哪个孩子如你这般恶毒?!”
“你莫再骂了。”父亲将他抱起,朝里间走,道:“他们往日说的那些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我还听见他们叫阿桑去死,他们心中便是那样想的……只怪我们,早早叫他瞧见人心之恶。”
温别桑反握住了他的手,道:“我不怕旁人之恶,我只怕无人可依。”
“爹娘去世之后,我便只能靠自己。你说得对,我不会打架,若有人打我,我便吓得要死,我怕冷,怕热,怕死,怕无聊,怕没人要。”
“我想来云州,是因为我想带你来云州。我想让你看看我长大的地方,我想让你知道我爹娘的事情,我想把曾经没有你参与的人生,事无巨细的说给你听,希望以后我很难过时候,你知道我为何难过,开心的时候,你知道我为何开心……”
承昀只是看着他。
他凝望着温别桑不断启动的嘴唇,听着那如清泉一般清澈的嗓音,干干净净,毫不掩饰地诉说着自己的欲望。
他逐渐明白。
温别桑那日在浴桶中对他说的那些话,并非是为了惹他生气,也并非是为了惩罚他,或者故意折磨他。
他便是那样想的。
是,他便是那样想的。
可他之所求,却并非只是为了索求。
就像一只想要跟人回家的小兽,贪婪而不知羞耻地讨要着所有能要来的东西,好确认自己真的可以跟对方回家。
因为这人刚刚打坏了他的腿,而且是那样的凶神恶煞。
他之索求,是为心安,是为试探,是为在乎。
他想知道,这人是否还如初遇那边凶狠,他若与他回去,是能得到一个新家,还是会脱一层皮。
而他却一直在误会。
因为心虚,因为无知,也因为胆怯。
继续沿着河边行走。
他心中似乎堆满了秋日的果实,沉甸甸的,既有丰收之喜,又有背篓之重。他握着温别桑的手,不松也不紧,静静聆听。
感受着这份缓缓流淌的喜悦,也感受着这份让人惶恐却又谨慎的珍重。那珍重坠入他的胸腔,将他心中填的一点缝隙也无。
他感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