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什么端倪。
或许,也不需要从旁人的神情去推测。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现在的他到底有多孱弱。
“太医怎么说?”
霍翎唇角微颤。
胡太医告诉她的话,她可以复述给文盛安和陆杭听。面对景元帝,她却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最终,霍翎还是开了口:“太医说,陛下只剩一个时辰来交代后事。”
景元帝疲惫地闭上眼睛:“……太医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暂时没有。”
“满朝文武都在外面跪着吗?”
“在。”
“那朕的死讯瞒不住。”景元帝重新睁开眼,“让文盛安他们进来吧。”
几乎在景元帝传召的下一刻,文盛安他们就进来了。
看到他们来得如此之快,景元帝眼中闪过一抹欣慰。
这必定是皇后的安排。
他原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孩子长大,为孩子铺平登基的道路,可意外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猝不及防。
主少国疑。
在太子还如此年幼的情况下,他需要的,大燕需要的,都不是一位只会哭哭啼啼守在他塌边的皇后,而是一位可以迅速抽离情绪冷静下来,把控局面,辅佐太子稳定朝政的皇后。
景元帝看了看身侧的安儿,心下一叹,吩咐陆杭拟旨。
他的诏书一共有两道。
第一道是将行唐关主将周嘉慕调去燕北,行唐关副将霍世鸣接替主将之职。
第二道是他大行以后,皇太子于柩前即皇帝位;吏部尚书文盛安、礼部尚书陆杭和左都御史陈浩言三人辅政;尊皇后为皇太后,新帝大婚之前,军国大事,兼取皇太后处分。
等所有人确认过上面的内容,陆杭捧来遗诏,请景元帝用玉玺。
景元帝对霍翎说:“皇后,替朕用印吧。”
霍翎握住玉玺,在诏书右下角落印。
立好遗诏,景元帝仿佛卸下了心头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黯淡。他急促喘息了几下,再次开口:“你们都退下吧,朕还有些事情,要单独交代皇后和太子。”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景元帝、霍翎和安儿三人。
霍翎压低身形,凑得离景元帝极近,方便景元帝与她说话。
景元帝先说正事。
他强撑着精神,给霍翎报了几个地点,又给霍翎报了几个人名。
霍翎没有追问这些地点和人名有什么用,只是点头:“陛下放心,我都记下了。”
“还有朕私库里的东西,留出两成,分给大公主、二公主和宁信她们……余下的,都留给你和安儿……你们会有很多需要用到钱的地方……”
“主少国疑,朝臣在朕活着的时候,不敢轻举妄动,等朕不在了,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詹凌是可以信任的,但他能力不足。周嘉慕是端王的人,由他继续担任行唐关主将,朕终究不能放心,只能在仓促间将你爹提拔上去……”
“在京中有禁卫军可以保护你和安儿。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在燕西也有一支大军能够接应你和安儿,作为你们母子的后手。唯有如此,才能保你们母子性命无虞……”
霍翎听着他在一桩桩一件件交代后事,终于还是没忍住,将头埋在他胸口上。
该交代的事情,景元帝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流逝。余下的最后一点时间,景元帝终于还是留给了自己的私心。
“有几句话,朕从来没对你说过……”
“朕有时候会想,如果能在十六七岁时就遇到你,那该有多好,我们会有漫长的岁月可以相伴。但有时候又会想,如果朕在十六七岁时就遇到你,朕依旧会对你动心,但在漫长的岁月里,朕无法保证自己能完全不猜忌你。”
霍翎诧异。
景元帝笑了一下:“偏偏命运让朕在四十岁时遇到了你。”
她是如此年轻、鲜活、野心勃勃。
在她入宫的头两年,他知道她有能力,也需要用她来制衡朝臣,于是就顺手推舟,让她从后宫走向前朝。
再后来,她怀胎十月,为他生下一个壮实的、聪明的、伶俐的继承人。
相伴的六年时光里,她陪着他走过人生最后的岁月,他帮她铺好了通往权力的台阶。
他即将离她而去,她必须要独自一人护住他们刚满两岁的孩子,面对那群狼环伺的朝局。
这时候,他只怕她不够强大,只怕她护不住自己,护不住他们的孩子,护不住他们的江山。至于余下的事情,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考虑了。
安儿是他们的孩子,是他选定的太子,日后的新君,但比起安儿,她才更像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在处理朝政时,在日常谈话中,他将自己的政治理念一点点灌输给她。
她是他的皇后,妻子,爱人,也是他的学生。
“现在没有外人,要是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等朕不在了以后,你会非常辛苦。”
“陛下。”
霍翎抬起头,泪如雨下。
看到母后哭了,原本还小声抽噎着的安儿,顿时开始放声大哭。
景元帝努力抬起右手,但手刚抬到一半,就无力垂了下来。霍翎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庞上。
景元帝动了动手指,为她拂去眼泪。
“陛下,我不要您走。”
霍翎原以为自己可以伪装好,不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丝怯懦,让他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