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沈大人能留下来就好了。
说话的百姓无心, 但是这声音传到了正好微服夹杂在人群之中的周大珏耳中,三步并作两步退出来,他从京城带来的管家万家兴冷哼一声:“沽名钓誉。”
周大珏看了他一眼, 悻悻地回府衙去了。
沈持在驿站中听闻许多人上街围观他写的题字, 心中颇觉意外,对赵蟾桂说道:“我来此地时日甚短, 不想百姓竟如此深情, 只怕很快会有吹捧之语流出,少不得让周大人难为,还是尽快离开吧。”
自古而来,吹捧或贬低, 为了突出一个人可以造神杜撰他的好事,同样为了贬一个人也可以泼各种脏水,凡此种种都是十分夸张、煽情的。
沈持不希望自己在黔州府蜻蜓点水的一过而被当地人过度神化,这无疑要给正经知府周大珏的施政添麻烦。
且算着日子, 他磨蹭到京城的时候, 大理寺给孟度定的罪名该下来了, 也截至到该向皇帝复命的日期了。
赵蟾桂立刻着手收拾东西,很快将行李打包完毕。
走之前, 沈持给周大珏递了帖子, 他原本打算打声招呼,没想到周大珏亲自来驿站见他大叙同乡同门之情,而后开始抱怨黔地贫苦, 知府事务繁剧,苦恼得不行。
后又提起救孟度的事。不可否认, 周大珏对孟夫子看起来是真心实意的, 他自述已经求遍了能求的人, 但一提到与大理寺打交道,别人唯恐避之不及,断然不肯施以援手。
“归玉你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又是王大儒的弟子,与贺大人总是能说上话的……”他在京城听到过风声,说在传胪大典之前贺俊之曾请岌岌无名的沈持吃饭,可见有多看重他养父王渊的这位沈姓弟子。
沈持:“……”
话不投机,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是越说越僵,他赶紧拱手告辞。
当日,沈持微服骑马,赵蟾桂骑上毛驴,二人悄悄地离开了黔州府省城。出了城,沈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黔州城的城楼,微微叹了口气。
出城后的第二天,眼看着要到长沙府了,后来追过来两个人:“前面是沈大人吗?”
沈持勒住马:“是在下,二位是?”
两人下马就拜:“小的是代唐大人来为沈大人送行的,唐大人说他一定不辜负沈大人的知遇之恩,来日必当报答。”
原来是铜仁县县令唐注派来的人。
沈持拱手说道:“唐大人无需放在心上,以唐大人的才智,日后必大有所为。”他们送的东西他挑了一些铜仁县的土仪带上,余下贵重的又让他们拿回去。
二人拜谢而去。
沈持继续北上,日日日东升,日日日西落,他一边走一边留心打听京城的消息,直到他们快走出长沙府了,也没听到任何的风声。
他乍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或许在他回到京城之前,大理寺根本不会给孟度定罪!对方在等他回去。
说不定从一开始,这事儿便是冲着他来的。
为了验证心他的疑惑,他在走到宝鸡府的时候给皇帝萧敏上了一本奏折,文中极尽煽情之文笔,说他小时候家贫,虽没写到四岁而孤,母亲以荻笔画地教他识字这种可怜状,但也跟“隆冬早起读书,灶无宿薪,汲井水盥手,肤为之坼。①”这种调调差不多了,又说家中亲妹口不能言,多年来寻医问药无果,父母心痛,他恨不得以身代受……
卖完惨,他写道:眼看到了寒冬腊月的年关,回京时路过秦州府,想略略尽孝滞留几日,接上家人再进京向陛下复命……
奏折递上去,皇帝萧敏看了想到自己早死的苦命娘亲亦是动容,很快就给他批复,准了他告假五日,接上家人进京以全孝道。
沈持刚走到秦州府就收到了皇帝萧敏给他的批复,允许他在秦州府逗留五日再回京。“大人,咱们回禄县吗?”赵蟾桂问他。
都走到秦州府省城了,五日来的及回家一趟。
沈持说道:“孟夫子出事,书院的夫子和学生们都会难过,还是不回了吧。”尤其是江载雪他们,对孟夫子是怎样的感情他比谁都清楚,说情同父子一点儿都不为过,出了这事都难受至极,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他怕被极端情绪挟裹。
“赵大哥,”他说道:“你回家一趟吧,兴许你爹要给你娶个媳妇儿呢,这是好事。”
赵蟾桂:“大人,这寒冬腊月的,我走了连个烧热水给你用的人都没有,我也不急着娶亲,还是算了。”
沈持笑笑:“赵大哥,谢谢你了。”
到了秦州府之后,沈持拿出身份文书住在省城一处不起眼的驿站里。并立即给家中发信,请他们来省城与他汇合,一道北上进京。
之后就是暗中打探孟度的消息,可不管他用什么手段打听,都无果,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沈持的直觉越发笃定孟度之事是冲着他来的。
十二月中的天气骤然转冷,驿站的小院中满眼的霜叶红枫,梅花已动。
四天后没有等到他爹娘妹子,却等来了江载雪与裴惟。
二人考中举人后越发翩翩公子。但他们不是来与沈持叙旧的。
“沈持,你没有心吗?”江载雪冲进驿站,从他进门的一瞬起,驿丞都觉得温度高了,要烤人一般,别人都吓得鹌鹑一样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有赵蟾桂上来拦住他:“江老爷,你这是?”
他用眼神说:你和沈大人是同乡、同窗、以后还会是同僚,有话好好说。
“你走开,”江载雪没了以往的温文尔雅:“沈归玉,你给我出来。”他的声音很大,驿站的地皮都要跟着颤了三颤。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