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待施溪做出回答,姬玦已经转身离去。
另一边,瑞王得到消息,大喜过望,抛下宴会赶回来。
奉天殿内,他有意拉拢姬玦,可是姬玦就如传闻中那般性情难测,永远避重就轻。直到话题引到施溪身上,姬玦才冷淡抬眼。
来的路上,瑞王就已经被卫景明告知施溪是个冒牌货,所以他大手一挥把处置施溪的权力交给了姬玦。他是为了讨好姬玦,想让他杀了施溪泄愤的,却没想到,七殿下反应和他想得完全不同。
“这也算是我来云歌的意外收获了。”
姬玦说话的语气,很难叫人听出情绪。
身为阴阳家家主,一句话救施溪于水火中。
“他很有天赋。虽然现在不是婴宁峰弟子,但我想,未来有一天会是的。”
满室鸦雀无声。
天下第一峰是婴宁峰,而卫国第一峰是天子山。
天子山就在云歌城内,历代卫帝封禅之地,圣人学府也立址于此。
入夜后,学府后山漆黑一片,只余月色清寒照在嶙峋的山石和淙淙的溪流上。
一树桃花如雪,罗文遥撑伞穿过叶下,走进深处的山洞内。
山洞尽头有一块石桌,石桌上摆着一方残棋,而棋边,盘腿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
罗文遥收伞,拍落肩上被雨打落的桃花,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你同意封禅的事了?帝姬可还没死啊,瑞王这算谋逆之罪了吧。”
“帝姬活不过下月。”老人回答。
“那不现在也还是活着吗。”罗文遥笑笑,他身着天青色长袍,模样看着不过二十五六,身量高挺,眉目冷淡,唇角微微带着讽刺的弧度,“瑞王是不是操之过急了点,卫国史上可从未出现帝姬未死,新王先登基的事啊。”
老人闲拨棋子:“早一点晚一点有区别吗。谨言,你真以为那位世子回云歌,就能扭转局势?”
罗文遥不言。
老人发须皆白,脸颊瘦到凹陷,衣袖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抬头,看了罗文遥一眼,又说:“而且姬玦来云歌了。”
提到这个闻名六州的名字,罗文遥垂眼,唇抿成一条直线,本就有点冰冷煞气的五官,在黑暗里更显得凶恶。
老人问:“你猜他来云歌的目的是什么?”
罗文遥冷漠道:“这就要看他代表的是哪一方了,是双璧还是婴宁峰。”
老人:“有区别吗,无论是秦国七皇子,还是阴阳家家主,他背后的势力都深不可测。人居然是翟子瑜请来的,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我们这位年轻院长了。”
罗文遥皱眉,猜测:“翟子瑜是不是想用姬玦牵制瑞王?有姬玦在,瑞王行事必会有所收敛,也能给世子留下些许喘息的生机。”
老人摇头:“你错了,姬玦可不是什么好人。四国皇室都巴不得云歌越乱越好,他肯定也不例外。再说了,谨言,我想,你和我一样都不希望这位世子殿下登基吧。”
罗文遥没说话,他走过去,掀开衣袍,坐到了老人的对面。
他们的中间横着一方黑白棋盘。
老人说:“世子是帝姬之子不假。不过,他的父亲,可是杜圣清啊。”
罗文遥也重复了遍这个名字:“杜圣清……”
老人道:“杜圣清对翟子瑜有救命之恩,对你我可没恩。他是个什么人,你我一清二楚。相比起让杜圣清之子登基,还不如放权给瑞王。”
罗文遥:“非得在这二人之间选一个吗?那我宁愿卫国的皇位空着。”
老人诧异地看他一眼,随后沙哑声笑出来:“你可真是狂生,这种话都敢说。”
罗文遥:“瑞王其人暴虐嗜杀,好大喜功。他上位后,卫国必将战乱不休。”
老人:“可是云歌需要一个皇帝,而且我时日无多了。”
圣人学府五大儒圣之一,钟永元,已经年过数百。天下排行三十五的神器【烂柯】陪他渡过桑海桑田,可如今老者手指颤抖,连棋子都握不动。
“死之前,我想,就让他得权吧。”
罗文遥一双凤眼冰冷,语气严寒:“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立帝容易,废帝可难。”
钟圣抬眼,皮肉抖动,溢出一丝笑:“怪不得你的父母要给你取字谨言。废帝?你可真敢说啊,卫国立国千年,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废帝的事。儒家以天子为尊,帝王可号令全体云歌术士,就连皇陵内的先祖圣人也都为他保驾护航——你拿什么废帝?忘记永安三十六年【九阙】是怎么出世的了吗?”
罗文遥眼中仿佛有火跳跃在刀刃之上,“所以,如若真的出现一个暴君,陷万民于水火,我们能做什么?”
罗文遥轻讽道:“圣人学府真的有督国的能力吗?”
钟圣目光苍老悠远:“还是有的。不过废帝一事,很难,很难,很难。”他一连说了三个很难,声音轻若云烟,大概是不想谈这个禁忌的话题。钟圣转移话题问说:“你身体怎么样了?药谷谷主那位医圣,说你会命止在百岁,你现在都九十九了吧,谣寻微的话是真是假?”
罗文遥只说:“谁知道,反正现在死不了。”
钟圣道:“查清楚当年在赵国神农院是谁伤得你了吗?”
罗文遥摇头。
钟圣忽然说:“谨言,给我一滴你的心头血吧。”
罗文遥:“你要干什么?”
钟圣枯槁般的手指点了点棋盘,他笑笑道:“死之前,帮你做最后一件事。因为我也想知道,那个人是谁。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重伤于你。”
二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