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里是花叶鸟蕉。
阳光把水波纹照在桌面上,实木板像会流动,花叶鸟蕉的阴影线条很漂亮。
许沐子的注意力一经转移,又是再也没回到邓昀身上。
她捏着系在叶片下面的小名牌,看“花叶鸟蕉”这四个字。
夏夏上次说过,天气好的时候,很大概率能碰到有人挑着担子到山上来,卖自家产的蔬菜或者水果。
这不,卖水果的人来了。
箩筐里装着新鲜的番茄、甜杏和甜瓜,客栈里有住客已经在外面问价格。
许沐子丢下植物名牌、丢下给她倒了两杯花果茶的邓昀,兴高采烈加入购买队伍里去了。
树影里的光斑落在许沐子身上,她没有戴手部按摩器。
他送她的那枚小钻戒,就明晃晃地戴在她的中指上。
邓昀盯着看了一会儿,想到前阵子的事情——
是持续落雨的那几天,许沐子已经回市区家里去了,客栈里人手不足,他留下照看。
暴雨天气,住客们没得可玩,公共区域里整天都在凑局子,打狼人杀、玩谁是卧底或者是其他卡牌类游戏。
邓昀参与的时候不太多,他很忙,偶尔忙累了也会活动活动肩颈,过去和他们打几局狼人杀,算是放松大脑。
那晚的狼人杀局结束后,邢彭杰他们都打着哈欠陆续回房间休息了。
他就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弯腰,从茶几下面拾起一张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
卡牌夹在指间,上面印有一个问题——
你有过遗憾吗?
邓昀当然有。
不仅仅是有,还有很多。
奶奶的离开;
奶奶在离开前没能回到老房子住、没能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
柯基犬惜福的离开;
邓、许两家突如其来的投资失败......
遗憾太沉重。
且令人无力回天。
雨夜的气氛很适合回忆,许沐子大概睡了,手机里有她发的晚安。
邓昀捏着那张卡牌,想到过去:
最开始只是觉得爸妈过于张扬,他经常在周末回家,也是在留意长辈们的动态,没想到投资失败带来的负债会那么多。
邓昀记得,那天晚上他回家前,和几个朋友在外面吃火锅。
川锅的红汤沸腾,辛辣热气源源不断地从锅口里飘出来。
十分热闹。
当时邓昀还被朋友打趣过,他们端着啤酒杯,说他最近半年行事格外张扬。
买了新车、换了家更贵的健身房、去趟国外还得特地去专柜搞一件新风衣......
“何止啊,还订过一件礼服呢。”
“何止啊!礼服算啥啊,邓昀上个月买了架贼高级的钢琴你们不知道?”
朋友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邓昀,问他,孔雀开屏似的,花里胡哨的准备搞了这么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正儿八经谈上恋爱。
邓昀那时候的人生,顺风顺水,还未揭开刻意遮蔽,看到后路腐坏崩塌的现状。
他靠自己的本事赚过几笔数目不算小的报酬;
深受自己学院里的教授老师喜欢;
准备去国外读研究生,又有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把握能考得上;
想要涉足的领域,也有人抛出过投资的橄榄枝。
人生得意之时,自然该是意气风发的。
但邓昀放下手里的筷子,只是淡淡一笑,这样对朋友们说——
“先告白吧,说不准什么时候能谈上,这得看她的意思。”
“那你什么时候告白啊?”
“六月,她回国。”
他们那群搞软件、搞程序的朋友,性格各异。
有特别善于社交的细节控,也有闷头就是干的技术宅。
技术宅捞着川锅里的老肉片,消息十分落后,问邓昀:“你说哪个她?没见你和哪个女生走得近啊?”
善于社交的细节控就说:“你干脆等邓昀结完婚再问呗?”
“我特么真不知道啊......”
“人家叫许沐子,邓昀家邻居。”
“你咋知道?”
“见过,还一起打过桌游~”
一群人逮着那朋友八卦,问关于许沐子的各种问题。
邓昀无奈地摇头,趁着去洗手间的时候,把单买了,然后说家里有事要先走一步。
朋友们说着“别呀”“再聊会儿”,邓昀说,先不聊了,最近长辈们行踪鬼鬼祟祟,不放心,要回家去看着些。
“那去吧,我姑姑去年刚被骗了十几万,路上小心点啊。”
倒底还是没看住。
比朋友家姑姑惨,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邓昀不记得最后一次从许沐子家的小别墅走出来具体是什么心情。
他以为他能捧起一轮明月。
原来明月遥远,难以企及。
像墨伽洛斯靶场的子弹失控,蓦然砸进胸腔。
遗憾不可逆。
不得已放弃爱人的痛感,经常在梦里出现。
家里破产的那个夏天,阳光也是像现在这样,明媚到刺眼,全城高温,热得人头脑发昏。
所以邓昀一度讨厌这种天气。
不过......
邓昀往客栈门外看去——
现在有许沐子站在阳光和高温里。
她特别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