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白云,夏风轻拂,今日俨然是个晴好天。
达摩寺僧众亦如平日,晨起诵经,迎接香客。不过,又比往日多了几分忙碌。皇室祈福大典过后,迟些又有
“那长公主应该不会再来了吧?”伽释跟在两位师兄身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师兄伽蓝侧过头,不以为然:“昨天你伽莲师兄已讲得明白,她送的东西也悉数换成粥粮施给百姓。但凡那长公主有脑子,也该知道,再来也没好果子吃。”
伽蓝对长公主显然厌恶至极。
这么说是有道理。不过伽释特地走快数步,绕到伽莲面前,想听听正主的意见:“伽莲师兄,您觉得呢?”
伽莲对上他充满好奇的目光,不禁微叹,“既已是昨日之事,便已过去,你们何苦纠结于过去,仍要放在心上呢?”
一言便显修为高低。
不止伽释,连身为师兄的伽蓝也念了句:“阿弥陀佛,惭愧惭愧。”
圣僧伽莲,当真拿得起、也放得下,心境澄明,四大皆空。
师兄弟三人走至前庭,又听得大门外步履匆匆,竟是大批人马正鱼贯而入。来人穿的都是官服,是大理寺的人。
自从那日祈福大典出现不明刺客,又有长公主遇袭后,大理寺便奉了皇命,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今天来的,跟昨天来的还是同批人,不同的是,为首的却换了个。
大理寺官差分两列而站,一道身影大步流星走进来。来人是个年轻男子,身穿绯色官袍,肤白眉长,一双眼隐隐藏着精光。貌俊雅且带着几分凌利,一看便知不是好相与的性子。
主持方丈率着众僧前来迎接。
旁边副官主动介绍:“这位是大理寺卿薛青竹大人。”
“老衲与鄙寺众人拜见薛大人。”
“方丈免礼。此次大理寺奉命查清祈福大典刺客一案,此前本官因公差在外,所以才交由部下先行调查。今日本官来,自当抽丝剥茧,查明一切,还望方丈给予方便。”
“这个定然,薛大人有需要之处,鄙寺自当全力配合。”
薛青竹行了佛礼,越过众人朝里走去。只是经过伽莲面前时,那双精明的眼紧紧盯住他。
饶是等他走后,就连伽蓝也忍不住低声问:“师弟,你认识这位薛大人?”
伽莲摇头。
“缘何他那样看你?”
那眼神,明晃晃与善意挂不上钩。甚至,莫名带着敌意。
伽莲还是摇头,“我与这位薛大人乃初次见面。”
既是初次相见,这位薛大人这种莫名的敌意……岂不是太奇怪了?
伽蓝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反正,待会咱们小心些。”
伽莲只念了句“阿弥陀佛”,俊美神圣的面孔依旧如初。仿佛这世间万物,没有任何能令他动容的。
伽释也习惯了,他的师兄永远是岿然不动,如山般稳固,亦如风般捉摸不透。
* * *
薛青竹,大理寺卿,声名赫在外。他年纪轻轻,却已是深得皇帝器重,凡到他手里的疑难案件,不出七日必破。素闻他办事雷厉风行,今日来达摩寺亦然。不同于昨天,今天官差们分成数队,将达摩寺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部分地砖都被敲开。
当日行刺者共十人,其余九人失手被擒,纷纷咬舌自尽。唯有一个,因挟持长公主,被伽莲击毙。
于是,薛青竹站在大雄宝殿,身后是庄严金身佛像,他脸上却弥漫静肃之气,沉声问道:“伽莲大师,当日你既已发现刺客行踪,缘何不上报皇上,而要私自解决?”
“大人,那日寺中发现有闲杂人等混入,可并不能断定来者何意。贫僧原想将他们驱赶出寺,再行擒之,一方面是不想耽误皇上祈福吉时,另一方面若他们并无恶意,也无须虚惊一场,扰了皇上兴致。”
伽莲缓缓解释。这理由听着并无任何不妥,唯有达摩寺的僧人们才知道,伽莲当初未明刺客身份时,生怕仓惶上报,万一那些人并无恶意,到时也被治罪,祸害无辜。
私自将他们引出寺,若只是普通宵小,便小惩大戒,可大事化小,将人放了。往大了说,倘若真是刺客,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达摩寺高手如林,更何况,还有伽莲亲自坐阵。
圣僧慈悲之心,足见于此。可惜谁也没料到,偏偏遇上迟到的长公主。
薛青竹听完,却是冷哼道:“皇上御驾亲临,你既已知寺中混有刺客,却不上报,此乃欺瞒皇上!”
“等等,”伽蓝见这姓薛的断章取义,认定他是故意来找茬,当即忿忿道:“我师弟不是说了,事先我们不知是刺客,而且,那日吉时将至——”
“贵寺莫非当本官是傻子吗?”薛青竹冷冷打断他,目光灼灼却是盯着伽莲:“吉时未至,又发现寺中混有可疑人物,不立即上报皇上,让羽林军缉拿,还要将他们引出寺外。这样做,这背后其实……是要放那些刺客,对不对?”
一时间,众僧语噎。
这薛青竹竟敏锐至此!
“你们此举,倒让本官怀疑,那些刺客究竟是自己混进来,还是原来就是这寺中僧人?”
“你说什么?”众僧愣了愣,伽蓝当变了脸色,“你怀疑我们跟刺客有关系?”
薛青竹双手负后,微抬下颌,俨然胜券在握,“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本官有权利怀疑一切人和事。”
凌利的眉眼锁定伽莲:“尤其是你,伽莲大师。当日唯一的活口死于你手,究竟,你出手只是为了救长公主殿下,还是另有隐情,还得烦请你跟本官回一趟大理寺,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