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窗外狂风骤雨, 从午时就酝酿的那场雨水顷刻间泼洒下来。风声、雨声伴随着响彻雷鸣,空中的阵势显得激烈且狂躁。
这阵雷雨冲走了一整个夏日的股股热浪,也将书房内父子二人间的气氛凸显地更加寂静。
见父亲不肯轻易应允自己的要求, 陆承并未发怒,他一双狐狸似的桃花眼儿半眯着, 舒朗地笑说:“怎能叫便宜?”
“爹师从银川先生, 先生擅长弈棋, 听说连昔日国手都不敌他。他可是在当代大儒中号称甲等谋略家的人物, 爹深得先生真传。”陆承说,“孩儿想要赢爹,谈何容易。”
陆纨不吭气。
陆承便酌情又添了把火, 他轻轻啧一声,瞳孔漆黑, 目不交睫地注视着父亲道:“还是说爹害怕输给孩儿?”
陆纨的语气清冷:“九郎,你不必使激将法。”
沉默了片刻功夫,陆纨抬起眼皮说:“为父应你便是。”
陆承咧开薄唇, 他神采飞扬地笑了笑。
“咱们也得提前说好, ”陆纨的声音冷下来, 他说,“应允你条件可以, 但这条件不得违背做人的君子之义, 不损你我父子之情。”
陆承一手拿着槊棋把玩,他懒洋洋地拖着少年的嗓音说:“自然。”
“爹以为我会提出什么?”陆承以单手支颐, 他疏懒地问。
陆纨不答, 只认真地招手说:“三局两胜, 开始罢。”
父子两人皆正襟危坐。第一局陆承执黑, 由他先行。
这两年陆承在金玉坊中玩过近百次握槊, 十次有九次里,他都是赢家。按理来说,于握槊之道上他已驾轻就熟,这回他却抿了抿唇,拿出从未有过的架势严阵以待。
父亲并非市井混混,他师从大儒,不可能轻易战胜。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陆纨的手腕高超,深谋远虑,每下一子,都仿佛留有后手,陆承愈发不敢掉以轻心。
第一局结束,陆承先将棋子移出棋盘,他仅以两子之差小胜父亲。
败局已定,陆纨依旧宠辱不惊,他检出棋盘上己方剩的两颗白子,平淡宣布:“你赢了。”
“继续。”陆纨说,“还是你先手。”
“爹先手吧。”陆承说,“我不想胜之不武。”
父子二人对视后,陆纨清淡一笑。
两人换子,此局由陆纨执黑。
一炷香时间流逝,陆纨快三子于陆承,他先将全部棋子移出棋盘,他赢了。两局过去,父子二人各有胜负,堪堪打成了平手。
陆承盯着棋盘上自己剩余的三颗棋子,他心平气和地说:“爹果然厉害。”陆承与许多人博弈过,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的人寥寥无几。即便是几月前,与横扫金玉坊的北夷蛮子切磋时,他也能扭转劣势后小胜对方。
这两年里,陆承何曾到过输人三子的地步?
“说甚么厉害,”陆纨淡淡道,“你我皆是一胜一负,不过持平罢了。”
陆承抿着嘴,此刻,属于少年郎的该死的胜负欲已被完全激起,倒不是纯粹为了那桩莫须有的条件。
他说:“再来。”
“请爹继续先手。”
“哦?”陆纨笑了笑,“九郎不想胜之不武,莫非为父就愿意捡这个便宜吗?”
陆承一双眼睛潋滟生辉,他说:“不是捡便宜。”
“我的脾气一向如此,喜欢在哪里摔倒在哪里爬起来。”陆承说。
陆纨却不为所动,他道:“投骰子罢。谁大谁先。”
陆承扯了扯唇。
论起投骰子,陆承自然是个中高手,只要他愿意,骰子上是几点,全凭他心意。
陆纨投了个“三”,陆承随意抛了抛,骰子落地时,果然是一个鲜明的“一”。
陆承挑眉,做出个谦让的手势:“爹,请。”
陆纨只好继续执黑。
这次过了近小半个时辰,两人来回下了有几十目,局势紧紧胶着。一时陆纨的棋子在棋盘上还剩五颗,一时陆承快人一步,剩余两枚。到最后,父子俩在棋盘上都只剩下最后一枚棋子。
陆承在衣袍上随意擦了擦掌心渗出的汗,他用眼角余光瞥父亲眼,见父亲温和如常,他便也收敛情绪,继续专注落子。
一道闪电瞬间划过天空,在这抹耀眼的光照下,只见陆承将棋盘上归属于他的棋子移出。
最终是陆承以一子、一步的微末优势获胜。
陆纨面上的笑容疏落,似有若无,他将棋盘上的最后一枚棋子放回棋奁中,淡说:“九郎赢了。”
陆承故作镇定道:“孩儿侥幸胜出。”
“吾儿谋略极佳,年纪轻轻就能精通博弈到这等地步,”陆纨却没理会这等谦辞,他用意味不明的语气道,“为父痴长你许多岁,却败在九郎手下。”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看来九郎确有本事。”
陆承大咧咧地说:“虎父无犬子,也是爹教得好。”
陆纨面不改色,他掀起眼皮,问:“你想要为父应允你什么事情?”
陆承高深莫测地“唔”一声,他用棋盘旁的干净锦帕擦了擦手,故意问:“要不爹猜猜?”
陆纨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陆承眼,他侧过身去,负手而立。
趁这功夫,陆承飞快地探了把父亲方才捏在手上的最后一枚棋子,不出意料地摸了一把湿滑汗渍后,陆承方如释重负地笑了——他看他爹装得淡定从容,以为他真游刃有余。实际他不也和自己一般心态,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