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三人的视线交集到了一处。
纪明意瞧瞧陆承, 又不动声色地打量眼陆纨,发现他二人的目光居然也齐齐地望向了自己。
纪明意不敢再看,她侧首, 连忙挪走了视线。
纪明意故作懊恼地、发出声惊慌的“啊”, 她说:“你们看,我的风筝是不是被树给挂住了?”
这倒不是装的,她的风筝线是真的扯不动了。
就方才出神了那么一会儿, 金鱼风筝便被树上的枝丫给绊住, 那截小鱼尾如今恰好卡在了茂密的绿叶的中央位置。
陆纨和陆承随即注意到了这里,陆纨正准备吩咐长天几个去拿梯子来,却见陆承已纵身一翻。
少年的身姿潇洒又矫健, 他步履轻盈,绿色枝丫上很快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皂靴。
虽然知道陆承的本事很高,但纪明意还是在树下朝他喊道:“九郎, 你当心些。”
陆纨也道:“莫要摔着。”
面对他们的关心,陆承只是轻轻笑了笑。
他手臂上的肌肉如薄韧般,随手掰开了树枝,他将鱼尾巴从里头解救出来。而后他足尖在枝丫上轻点, 很快灵活地翻身下树,全程不过几下功夫。
陆承将金鱼递给纪明意, 他的面上并无邀功之意,只一双笑眼中好像正蕴藏着“夸我”两个字,偏偏嘴上还只是八风不动地道:“给你。”
陆纨见此,神情淡淡。
纪明意顺手接过,女孩儿笑着对他点头说:“谢谢你呀, 九郎。”
陆承拧眉, 他沉声道:“这么客气做什么?”
纪明意却没空再回他, 她见到她风筝的鱼尾巴处被树枝勾破了一条小印子,毕竟是自己亲手做的,结果不到一上午时间就歇菜了,纪明意感觉有点儿沮丧,她抽抽鼻子。
陆纨瞧出来了女孩儿眼里的失意,他对她说:“不要紧,我帮你在上头重新添几笔,不会看出来刮花的痕迹。”
纪明意打了个喷嚏,她狐疑地问:“真的吗?”
陆纨说:“阿意待会儿就知道了。”
陆承见识过父亲的绘画本事,也知道自己在此处上远不如他,因而识趣儿地不搭话。
纪明意却被勾起了好奇,三人于是一道回到院中。
陆纨由纪明意伺候着笔墨,他姿态端正,专心致志地在飘逸的鱼尾上勾勒了下,不过是非常简单的几笔,却见到鱼尾处真的再也看不出那道印子的痕迹。
纪明意呆住了,她将金鱼风筝举起来左看看右瞅瞅,兴奋地红着脸道:“居然真的看不出来了,郎君也太厉害了吧!”
陆纨唇角微勾,他云淡风轻地摸着女孩儿的头——虽然面上没有体现,但陆纨心里很明白,这一瞬间,妻子对他毫不掩饰的赞扬盖过了方才被九郎抢风头时的些微嫉妒。
年至三十,居然开始学着少年人般争风吃醋,想想也有点可笑。
陆纨摇了摇头。
陆承的手指在桌子上“哒哒”敲着,他眉梢轻挑,阴沉沉地乜着纪明意,以此表示不满——你是不是太差别对待了?怎么不夸我厉害?
少年郎没说话,只他的肢体语言完全表达出了这副意思。
想到陆承适才那手利落的动作,纪明意还是真心诚意地说了句:“九郎,你也很厉害。”
陆承这才哼一声,他停了手,罢休。
虽然这个“也”字听着不太顺耳,但是……行吧,尚算差强人意。
陆纨的眸光冷淡,神情冷静,他放下指尖处掐着的笔,问纪明意:“阿意可还想在此多留一天?”
纪明意清了清嗓子,她问:“可以吗?”
不怪她不想回府,托生在这个时代这么久,她这还是头一回出来玩,也是头一回宿在外头。
陆纨淡淡说:“只要阿意想,就可以。”
纪明意遂咧开嘴,开怀地笑道:“想!”
“好。”陆纨道,“今夜不饮酒,我陪阿意一道歇息。”
纪明意眨着眼,陆承放在桌角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他望向父亲。陆纨却并不看他,只是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妻子。
陆承的睫羽微颤,他抿着唇,生硬地扭开了脸。
谁知到了夜间,还不等陆纨去纪明意的院子里。
他前脚刚在陆承这边盥洗好,太平后脚便急匆匆地跑过来,她一脸焦急地禀告道:“爷,夫人好像病了,身子一阵阵在发热,这荒郊野岭的,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怎会忽然发热?”陆纨边问,边步履匆匆地往外走。
陆承也是刚沐浴完,少年的头发还有些湿濡,长长地垂在身后。太平来的时候,松柏和枫林正拿着帕子帮他擦拭湿发。
听到太平说纪明意在发热,陆承当即披上件宽松的外袍,他顾不上还潮湿的头发,也抬脚出了门。
松柏在他后头追着喊道:“公子,不能这样湿着发出去,日后容易患头风!”
这话刚撂下,陆承竟真的又转身回来了。
公子头回听进了自己的话,松柏不由吃惊地瞪大了眼,只见陆承随手取了个笄簪在头上——他不过是觉得这样披头散发地去见纪明意太不礼貌。
做完这步,陆承便头也不回地跟上了他爹的步伐。
纪明意的确是病了,她只着一件素色单衣,身上盖着床绫被,那双从来黑白分明的杏眼此时微微阖上,她浓密的睫羽半垂,一张雪白的小脸更是显出几分异样的潮红。
陆纨与陆承到的时候,荣安正在床榻前半跪着伺候她,纪明意则昏昏沉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