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妱在行宫的日子确实越过越舒心。
她是唯一的主子,每个人都在尽力让她高兴,没人敢给她脸色瞧,即便吃穿并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是最顶级,但是她对这些也不挑,山珍海味能吃,但若是心情好的话,粗茶淡饭她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当然,行宫的饭食只是不是顶顶好,也绝对算不上粗茶淡饭就是了。
自从放风筝那天过后,行宫中就好像开了禁,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人人脸上都挂了笑,姜妱喜欢这种气氛,便常常去园子里逛逛,看着他们有时候放风筝,有时候射覆,做各种游戏。
到了后来,她的身子终于被江太医那些绵绵不断的药膳调理的结实起来,竟然也尝试着一起去玩。
当宫中派来的太医到的时候,她就正在宫人们的陪伴下踢毽子。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
“娘娘!属下有事通报。”
许致生硬的声音打断了欢呼声。
姜妱的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脚下没留意,本该停在脚尖上的毽子飞出去半丈远,来不及补救了。
于是许致便听到了至少十来个人不约而同惋惜的叹气,又莫名其妙的收到了差不多同样数量的白眼。
姜妱也觉得有些可惜,她许久不动,早就把之前的技巧忘光了,加上体力不足的缘故,练习了好多天这才好不容易能踢到九十多个,差一个就过百了。
但是她倒不至于为这个生气,于是接过春藤递来的帕子,一边将脸上因运动热出来的汗水擦净,一边走到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下,细细地喘了几口气便招手让许致到跟前来,和气地问道:“是有什么事么?”
许致略抬了抬头,只见年轻的皇后今天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但是皮肤雪白,像是晶莹的仿佛能透过阳光,以往没有血色的双颊也因为刚刚运动过而泛起了一点自然的红晕,双眸乌黑明亮,眉目如画,口角带笑,这种美丽与之前相比更多了三分灵动。
她一头乌发全部盘起,却没有假髻,只是用一根简单的檀木簪将头发固定,其余装饰一概弃用,身着一身暗红色的窄袖翻领袍,这衣袍仅仅及膝,侧边开叉,隐隐可以露出其下玄色的裤装,脚踏乌皮短靴,是一副相当利落特别的打扮。
许致知道,这其实是改良的胡服,自漠辽传至秦国,在秦国相当时兴,后逐渐传到晋国,现下许多家境殷实的女孩子私下里喜欢这样灵活利落的服饰,大胆一点的还敢穿出门去。
只是相较于秦国,晋国的风气更加保守,许多士人见不得这样离经叛道的衣服,总是要诟病一番,以至于宫廷中的嫔妃少见这样的打扮。
皇后这身衣服看上去像是新做的,虽没有用宫里那些极尽奢华的贡品布料,但是做得细致合身,穿在这样的美人身上相得益彰。
许致原本不像那些迂腐老头子一样觉得穿胡服就是不守妇道,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皇后这样实在太出挑扎眼了些,与晋国越来越强调中庸保守的风气完全不相容。
他心中暗想——当时不是死活不愿意出宫么,来行宫的一路上都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情绪也那样急躁,动辄打骂宫人,见了谁都是一副坏脾气,怎么现在倒是乐不思蜀,与先前判若两人。
许致是淑妃的内侄,原本与褚皇后便是两个派系的人,加上他见过皇后情绪最不稳定、最难堪的一面,对她的态度自然有点隐晦的厌烦轻蔑,觉得她德不配位,若不是有个太师父亲,根本没资格作陛下的皇后。
但是经过了这一段时间,他却又被姜妱的一言一行弄得非常疑惑,厌恶之情也不知不觉减轻了许多,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她与之前有这样大的不同,最后只得归结于有些女人经历了丧子之痛之后就会疯魔一段时间,等伤痛平息了,人可能就正常了。
许致桀骜清高,自认不能跟刚失去了孩子的弱女子一般见识,因此也渐渐放下了成见,替皇后办起事来越来越卖力,还自觉这是一种负责任又不因私废公的专业态度。
“回禀皇后娘娘,宫中吴院判已经到了行宫,正等您召见。”
“这么快?”姜妱不自觉有点慌张——其实距离她收到褚景和的来信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吴院判来得不仅不快,还有些迟了,毕竟丰和行宫距离东京城也没有多远,一个月的功夫,就算爬也爬来了。
不过姜妱很快镇定了下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迟疑了一下:“吩咐他稍等片刻。”
许致一走,宫人们都围上来,忐忑道:“娘娘……”
姜妱笑了笑:“没关系,你们继续踢吧……宫里的御医到了,我去换身衣服。”
等她带着丝萝、春藤几人离开,剩下的宫人都有些怅然。
“娘娘……该不会要回宫去了吧?”有人低落的说。
另一个人马上拍了她一巴掌:“说什么呢!娘娘回宫是好事,咱们该为她高兴才是……这里穷乡僻壤,她天仙一样的人物,怎么好耽搁在这里。”
“话是这样说,只是,唉……”
*
姜妱回去洗了个澡,换了件中规中矩的宫装,丝萝重新替她将头发挽起来,配上华丽精致的金玉头饰。
见她从回来后就一直不说话,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夏栀心细,忍不住问道:“娘娘…… 您没事吧?”
姜妱回过神来,摇摇头,又摩挲了一下方才换下来叠好的胡服:“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可惜,若是回宫了,你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衣服就穿不得了。”
夏栀这才释然:“这有什么,奴婢就只会这点手艺了,这样式的穿不得,到时候再做别的不就成了?”
姜妱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