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她看向衡云子。
衡云子本在百无聊赖地拨着水,对上她的视线,他停住动作,朝她倾过身。
“阿玉在看何物?若喜欢,便取来给你。”
……
这人难道没看出来她是在盯着他的脸么。
能怎么取?
剥皮还是挖眼?
“没瞧什么。”桑褚玉移开眼神,仅拿余光扫着他。
他与温鹤岭有何处相像?
光看外形,无一处相似。
倒是穿衣上,因两人都身处无上派,衣袍形制有那么几分接近。
但上回她试过说二师兄的蟒鳞和温鹤岭的护腕相似,却没用。
这种外物好像加不了数值。
若换种说法呢?
譬如穿衣风格,又或爱好。
桑褚玉正思忖着这件事,耳畔乐声忽停。
她抬眸,恰好对上巫盏的视线。
“看来桑姑娘不喜这乐声。”他道。
衡云子一手托着脸,瞥他一眼,心想这乌鸦乱嚎总算住了声。正要刺他一句,但想着桑褚玉还在旁边,到底忍了回去。
“没,在想其他事。”桑褚玉从芥子囊里翻出巫召野送她的那枚动物泥哨,“大祭司能否教我?上回在幽都试过一回,险些召出蛊虫,便再没用过了。”
“自然,只是……”巫盏微侧过脸,看向斜倚在船边的衡云子,“不知尊君是否介意。”
桑褚玉:?
教她吹泥哨,关衡云子什么事?
衡云子扯开点儿笑,吐出的话却跟寒刀似的往人身上砍:“再拿这些酸言怪语试我激我,小心我砍了你的舌头。”
巫盏却笑:“恐有误会,不过是见尊君对某常有莫名敌意,担心何处得罪。”
衡云子直起腰身,盘腿坐着,双臂搭在膝上,把玩着那柄锋利短剑。
“知道还常来我眼前打转,怎的,是觉得这副身躯用腻了,想借我毁了,再造一副不成——”
他一句话又没能说完,就被后脑勺落来的结结实实的一掌给打没了。
衡云子侧眸看向还没来得及收手的桑褚玉,笑里露了点儿真情实意的疑惑。
他生得漂亮,这等表情竟也能添得些许艳色。
“阿玉,”他问,“何故为他打我?”
桑褚玉面无表情:“不为谁,纯粹不想听你胡扯了。”
那点疑惑登时消散干净,换作亲和笑意。
衡云子望着她,言语颇有纵容:“若如此,只管落手便是了。”
说话间,船已快靠岸。
跟他们方才穿过的巨树丛林不同,此处要平坦许多,树也矮上不少。刚刚还看得见零零散散的雪,这儿却分外暖和,像极暮春初夏时节。
桑褚玉打先跳下了船,一落地,就曲指抵在唇边,吹响指哨。
不一会儿,密林中忽跃出头豹子。
那豹子嘶叫两声,飞快跑到桑褚玉身旁。
她摸了摸它的头,俯身在它耳畔说了两句话。
随后,那豹子便转过了身,朝前悠悠闲闲地踱去。
“走吧。”她跟上了那头豹子,对身后两人说,“秘境的入口随时都在变,只有这山林间的动物知晓在哪儿。”
有豹子在前引路,他们径直赶向蓬莱秘境。
渐渐地,周身的草木越发葱郁。翠绿的枝叶掩映间,前方出现条藤蔓缠织而成的荡桥。
桥上覆着层浓绿青苔,桥下则是不见底的深渊。
豹子停在桥前,忽转过身,拿脑袋蹭了桑褚玉两下。
她顿时会意,转身对巫盏道:“大祭司是头回来这儿,需跟它去找一株草。待吃了那草,才能进入秘境。”
巫盏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从进密林开始,她便像是终于恢复生气的草木般,再不复之前那没精打采的样。
好似合该属于此处。
望了眼那花豹百般亲昵她的模样,他移开视线,温声应好。
他一走,桑褚玉便坐在了荡桥前的石板地上。
这处树高,枝叶遮遮掩掩,透不进多少光。方才在船上晒了会儿太阳,现下她只困得很。
算起来时间还充裕得很,她索性阖眼,靠着桥边的木桩子暂作休憩。
衡云子原想找两句话与她聊,见她闭了眼,早已见怪不怪,心思很快就跳到了别处。
他挑挑拣拣了一些藤蔓,盘腿坐在她身边,比着手里的短剑编起剑鞘。
不知睡了多久,桑褚玉听见阵枝叶摩挲的声响。
窸窸窣窣的,很轻。
她恍恍惚惚地睁眼。
借着模糊视线,她看见身旁坐了个人。
她休憩时常是这样,刚睁眼时总会将入睡前的事忘得干净。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自己在哪儿,又何故入睡。
因此,当她看见身旁人时,竟忘了眼下是在密林。
视线尚还模糊着,她一时没看见那人的脸,仅从他袖口上细绣的祥云图案,辨出他是无上派的人——她记得无上派宗服的袖子上便绣着这纹路。
两三息后,意识逐渐回笼,她也想起了所有事。
但福至心灵,她盯着那银线细绣的祥云图案,突然冒了句:“温仙友……”
衡云子动作一顿。
他移过视线,瞥向身旁的人。
她正半睁着眼,神情间还见睡意,显然是没完全清醒过来。
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