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妖一动不动地“站”在水中, 呆愣愣看着她掰断挡在面前的铁栏杆。
像是在折干枯的树枝,一根接一根,干脆利落。
就这么……折断了?
她的眼底划过丝茫然。
折断最后一根铁栏杆, 桑褚玉看了眼那条浸在冷水里的鱼尾巴,问:“尾巴可以收回去吗?”
鱼尾巴应该不好走路。
鱼妖僵硬地抽噎了下, 摇头。
桑褚玉从芥子囊里翻出两枚抑形药, 见她手上全是水,索性直接喂给她吃下了。
服下抑形药, 鱼妖没一会儿就化作了人形。
鱼尾消失不见,颈上的鱼鳃、鳞片渐渐褪去。
她的嗓子伤得厉害,嗫嚅片刻, 才挤出声破碎嘶哑的“谢谢”。
声音极低, 像是惧于被人听见一样。
桑褚玉朝她伸手:“拉你。”
鱼妖伸出手, 但在快挨着她的前一瞬, 又倏然收了回去。
“谢谢, 不……用,我自己……走。”她艰难挤出几个字,又指了指自己的手,那上面沾了不少污泥。
长时间置身牢中,她浑身都是脏水。
手也是,不干净。
“无妨。”桑褚玉一把抓住她的手, 将她拉出水牢, “这里不安全, 等出去了再使净尘诀。”
鱼妖被拉出水牢时, 仍觉如在梦境。
直到现在, 她都不清楚这人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又为何要救她。
她拂开挡在眼前的漆黑长发, 挽在耳后,刚想再道声谢,就发现暗道中还有一人。
个子高大,要躬着身才能勉强挤过暗道。
微卷的长发下是一双漆亮的眼,看谁都凶。
瞟见那人的瞬间,她便僵直了身。
这人身上的杀气太重,且毫无收敛的意思,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要人性命。
“褚玉,这便是你说的‘异样’?”蒲栖明盯着躲在桑褚玉身后的妖,蹙眉。
她先前只说觉得天和间不对劲,但方才在探到妖息后,却是直奔着地牢就来了,仿佛早知道这里头关了个妖。
鱼妖被他那一眼吓得不轻,想往桑褚玉身后躲,却又怕弄脏了她的衣袍。
桑褚玉察觉到她的反应,握紧她的手,道:“先前有位师兄在学卜筮,算了一卦,说是此处有人困于水。他只当是瞎算,我却忘不掉此事,干脆趁有时间来看看。不想算得这般准。”
她也不是全在胡编。
可不就是裴雪尽说的么。
蒲栖明却道:“往后可以与我直说。不论卜筮卦辞,还是随口一言,师兄都会放在心上——走罢,先出去要紧。”
桑褚玉颔首。
三人一道离开了水牢。
出去后,外面已是一片死寂。
不论大堂还是楼上,听不着丁点儿人声,与闹哄哄的街道全然是两副模样。
鱼妖越发心慌,就在此时,忽有人声从外传来——
“你就放心吧,你妹妹早已安置好了。不过她这会儿正在疗伤,不方便见外人。你暂且歇一晚,明天初一,你们姐妹俩恰好团圆——这帮做事的,怎的这般不省心,大堂里竟一个人也没有,当是在这儿吃白饭了?!”
“缘何疗伤不便见人?”又响起道女声,语气冷静,“在见着她之前,我断然不会奉出宝珠。”
鱼妖一怔,随即慌急地摇了两下桑褚玉的手。
这两道声音她都熟悉得很。
是阿姐和这天和间的店家。
桑褚玉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继续往外走。
“知道知道。”店家敷衍笑了两声,“——啧!这满屋子的小厮侍卫都跑哪儿去了!贾闽!贾闽!贾——”
他正扯着嗓子喊,在走到上二楼的楼梯底下时,恰好与从后院出来的三人撞上。
笑容就这么僵在了那张瘦削脸上。
他脸一沉,紧盯着桑褚玉身后的鱼妖,又移过视线,死死瞪着她。
“你怎么闯进来的!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你可知这是谁的地盘,快松开!”
他身后,正是那鱼妖的姐姐,俞黛。
两人模样长得像,皆是柳眉星眼。不过姐姐眼神沉稳,不见笑。妹妹更内敛些,瞧人常拿眼尾扫。
“小筠?”俞黛拧眉,上前,“你怎的弄成这副模样!不是说在疗伤吗?”
俞筠方才始终忍着没吭声,此时见着长姐了,瞬间红了眼睛。
哪怕不喜这嘶哑嗓音,也仍扯开声音道:“阿……阿姐……他骗了你,他……他将我关——”
“俞姑娘!”店家打断她,笑道,“有些挑拨的话,可不要胡说。”
话落,跟着他进门的十几个护卫都上了前,其中两人钳住俞黛的两条胳膊,不允她上前。
“阿姐!”俞筠作势上前,不过被桑褚玉拦下了。
“别过来,快从后院走!”俞黛转而看向店家,怒目而视,“你这烂心肠的贼子,说替她疗伤,皆是在撒谎不成!”
“怎会说谎呢?你将宝珠交上来,我这就请最好的医师来替她看治。”店家又看向桑褚玉和蒲栖明,“至于这两位贵客,有劳您二位替我拦住了小俞姑娘。她身子骨弱,要是放出去在这寒天雪地里走一遭,只怕有害无益——还请松开她,某定当重谢。”
桑褚玉:“……”
这人脸皮还怪厚的。
她扫了眼他身后的那十几个护卫,问:“不用先找找你自己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