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
不稍片刻,船已靠岸。
晏琳琅道了声“多谢”,便飞身下船,如轻巧的纸蝶翩跹而去,消失在浓雾之间。
六欲仙都入口处沿用的,仍是晏琳琅十六岁那年修缮的上古护城阵法。
时隔多年再次触摸到自己一手缔造出来的阵法结界,感受掌心下熟悉的符光流动,她心间涌上一股久违的暖意。
出入阵法要有专门的符令,但这对阵法的缔造者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晏琳琅熟稔地打开一道口子,缓步踏入阵中,阵法的流光在她身后悄然合拢,恢复如常。
排山倒海的繁华喧闹瞬间扑面而来。
正值日落黄昏,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一座绵延不见尽头的仙城如金粉画卷铺展眼前。
和昆仑仙宗的清冷素净不同,这里金碧辉煌,花木扶疏,飞阁流丹更兼雕梁画栋。头顶画桥如彩练凌空,错落的高楼浸润在金红的余晖中,风一吹,檐铃叮当,欢声如浪。
目之所及,一派泼天富贵的极乐盛况。
这里并无种族之分,人妖之别。所见之处既有有凡人当垆卖酒,亦有山精野怪结伴而行,酒楼上斜倚着几名妖族,男的俊秀风雅,女的妩媚多情,正朝着楼下的年轻修士抛媚眼儿,有几个胆大的女妖更是凌空而舞,涂了嫣红丹蔻的裸露玉足上,金铃叮当作响,引得众人抚掌叫好……
晏琳琅心口一阵熟悉的躁动,忙避开视线,惟恐引得情花咒发作。
“六欲仙都,你可知何为‘六欲’?”
道旁的货郎摇着拨浪鼓,正在与来人高谈阔论,“眼、鼻、舌、耳、生、死,六欲未净,是为六欲仙都。修仙成神要断七情绝六欲,而这里的人六欲俱存,自然也就飞升不了。”
“不错。”
饮茶的锦衣男子帮腔道,“除了无法飞升,此处闭目是温柔故里,睁眼是红尘万丈,没有仙门层层压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是仙境胜似仙境。故而这里虽是无神之境,却敢号称‘仙都’。”
见到熟悉的草木街景,晏琳琅只觉恍如隔世。
她终于回家了。
走在熟悉的地盘,心情总是格外愉悦些,晏琳琅并不着急回宫,置身于热闹的烟火气中,仿佛要将身上残存的冰雪寒意涤荡干净。
她路过货架,不由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几串嫣红的糖葫芦上。
糖葫芦上串的并非山楂,而是仙都特产的一种灵果,色泽如宝石红艳晶莹,绵密多汁,就是酸得厉害,需要裹上相思崖的无上蜜方能入口。
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又涌上脑海。
记得很多年以前,她偷溜出来闲逛时就爱买上一串糖葫芦,也不吃,只晃悠悠拿在手里,笑着去逗弄身边那位安静随行的黑衣少年。
她已经想不起那少年的模样,却还记得这糖葫芦的味道,酸酸的,香香的。
晏琳琅不自觉取了一串,刚凑近些,就听脑袋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什么?”
玄溟神主?!
晏琳琅一个趔趄,险些打翻了手里的糖葫芦,忙不迭将东西插回原位,挑开面纱四下张望。
“别看了,只有你能听到本座的声音。”
那道声音懒洋洋传来,“你有本座的一滴血,本座便可与你五感相通。”
五感相通……
也就是说无论自己做了什么,所见所闻都瞒不过玄溟神主的监察?
晏琳琅抬指轻抚额间的神明血,眼尾一挑:就说嘛,他怎么会这么好心。
“所以,这是什么东西?”
玄溟神主难得耐心重复,显然对凡境的东西颇感兴趣。
也是,飞升后没了凡间的记忆,千百年来都待在高处不胜寒的九天之上,必是孤寂无聊得很。
“灵果做的糖葫芦,裹着一层蜜。”
“甜的?”
“酸的。”
闻言,神主大人已然没了兴趣。
他似乎又看中了什么东西,在晏琳琅脑袋里发话:“那又是什么?”
“哪儿?”
“你左前方,发光的那个。”
晏琳琅被他催促着向前,来到指定的位置一瞧,原是银花灯。
“银花灯,里头装着一种稀有的萤蝶,晃一晃让萤蝶扑闪翅膀,便可发出幽蓝的荧光。”
“碗里的那个呢?”
“荔枝煎,人族带来的美味,蜜渍的。”
“甜吗?”
“很甜。”
“本座要这个荔枝煎,你弄来尝尝。”
玄溟神主发号施令,全然一派少年心性。
晏琳琅“呃”了声,窘迫道:“我没钱。”
早知道要买东西,她就该在无妄河多杀几只七情虫。
少年明显地“啧”了声。晏琳琅几乎能想象出他孤身倚坐在黑漆漆的识海虚空中,手撑下颌,微微眯起眼睛嘲讽她的模样。
嘲就嘲吧,显得您很有钱似的,还不是连一个供奉的信徒也无,整日被困在九天之上捏人头玩儿?
不对,他们五感相通,自己的腹诽不会被他听见吧?
脑海里没有半点动静,晏琳琅不由松了口气,总算可以确定那阴鸷少年听不见纸人的心声。
她语调轻快起来,试图找补:“待我回宫,便有取不尽的灵石法器,吃不完的佳肴美味。”
只不过,昆仑之乱尚不知如何收尾,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去,是个问题。
晏琳琅正在铺子前出神,忽觉袖口被人轻轻拉扯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