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花雨轻薄如烟,风一吹便四散开来,朝饮露宫仙山下落去。
不稍片刻,飘散的花瓣从四面八方交织,渐渐凝成人形。
晏琳琅再次睁眼时,已置身于仙都最繁华热闹的夜市间,满目灯海如昼,红飞翠舞。
她抚了抚胸口,紊乱的心跳已然平息,灵台如同清水漱过,一片清明。
她现在是从未有过的心平气和,清净寡欲得如同入定老僧,一点脾气也没有,连瞧见乐坊外呵气如兰的妖族美人都可以无动于衷。
抑情丹是由幻形丹和清心丸合炼而成,想必是幻形药效过后,便轮到了清心药效登场。
看来是太急于求成了,丹炉火候不够,两种药效未能很好地融合,下次须得改进才行。
晏琳琅心如止水地复盘,目光落在一旁吆喝的小吃铺面上。
今日一河之隔的逍遥境下了一场碎雪,仙都小贩便别出心裁地做了一批应景的糖滚灵果。红艳艳半透明的灵果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糖霜,看上去如白雪覆红颜,格外诱人。
不知为何,晏琳琅又想起了当年那个拿着糖葫芦,笑吟吟跟在她身侧的少年。
她如今有的是钱,从灵戒中摸出一分灵石,买了两袋糖霜果子。
一袋自己边逛边吃,一袋揣进灵戒中,准备带回家。
风起,满街浮灯晃动。少女沐浴在光河之下,游走于人声鼎沸中,如同一尾逆流而上的鱼,逍遥自在,姝丽明艳。
她拐过一个街角,喧嚣声淡去,身后传来一声不易察觉的瓦砾松动声。
晏琳琅嘎嘣咬碎灵果的糖霜外壳,停了脚步,余光瞥向身后。
几乎同时,高墙上映出数道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朝她围拢逼近。
电光火石间,数人同时发难!
赤红色的鞭影划破夜空,妖蛇般丝丝吐信,直取少女的后心。晏琳琅翻身避过,旋身间嫣红的发带飘飞,夹杂一缕青丝,调皮地掠过她的唇瓣。
没人看见她是如何动作的,数名黑衣修士皆是痛呼一声,仰面栽倒。
他们眉心溅着红色的果汁,沾着星星点点的霜白,定睛一看,登时无言——那少女竟将灵力灌输于果子中,炼制成武器,轻而易举地击碎了他们的元神!
晏琳琅飘然落至一旁的屋檐上,轻轻抚去指尖残留的糖霜碎屑,敛目俯瞰众人。
“我原以为,你们这些漏网之鱼会蛰伏得再久些。这才几日,你们就按捺不住了。”
说罢,她扫了眼手持灵器隐匿于黑暗中的男人,轻挑眼尾,“很好,傀儡宗的炼器师也在。”
“我早已被逐出傀儡宗,改名换姓逃亡至此,往事不必再提。”
炼器师从阴影中走出,露出脸上一片象征极刑的丑陋刺青,“我和他们不一样,非是为夜弥天而来,但我们的目的一致,那便是要取你性命。小丫头,来与我公平斗一场……”
话音未落,玉簪裹挟着清澈的灵力呼啸而至,轰然一声,径直将他高大的身躯拍入墙中。
晏琳琅笑道:“以多欺少,行偷袭暗算之举,还好意思提‘公平’二字?别丢人了,本少主都替你害臊。”
“你!”
“瞧,还恼羞成怒了。”
“不识好歹!”
炼器师将自己从墙中扒拉出来,咬牙切齿道,“那我就直说了,这仙都之主的位置,我也想坐上去感受感受!”
说话间杀招已出,无数条阴寒的锁魂水链朝晏琳琅飞扑而去,将她团团包裹,形成绞杀之势。
晏琳琅取出戒中一柄龙骨扇,化指为兰,运转灵力,掌心烈焰托举骨扇,竟是打算原地炼化灵器。
仅是瞬息之间,骨扇威力大增,晏琳琅手腕一翻接住扇柄,哗地抖开一挥……罡风迅疾,风生水起,锁魂水链应声而断,化作柔和细雨飘散。
晏琳琅收扇落地,身上未曾沾湿分毫。
炼器师连连后退两步站稳,望着衣裙如云霞飘飞的瑰丽少女,眼中阴鸷一闪而过。
“好手段,这可是你逼我的。”
炼器师张开双臂,咬紧腮帮,双目翻白,嘶吼着释放出本命器灵祸祟。
黑雾缭绕的庞大器灵拔地而起,口吐浊气,双眼如灯笼大,森森然冒着不详的红光,刹那间吞噬了周遭三十丈内的一切光亮。
偏偏此时,一个举着风车的孩童呆呆跑来,误入器灵阵法范围。
他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巷子里的动静,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陷入了怎样危险的境地。
“不好!”
晏琳琅凝眸抖开骨扇,化出温柔的香风卷起那懵懂稚童,将他安全送出器灵的攻击范围外。
只是如此一来,她手中的扇子也寿终正寝,化作骨屑崩裂。
锋利的碎片划过她的手臂,留下一道薄血红痕。
器灵对法器有着绝对的克制。
凡是器灵侵占的区域,所有法器皆会受其灾厄之气的影响,轻则功力锐减,重则直接报废。
也就是说,晏琳琅那满灵戒的法器并不占半点优势。
能炼出器灵祸祟的炼器师,灵力至少是能匹敌元婴中境的水平。而街市人员混杂,待会打起来恐会殃及无辜,须得开设结界隔离。
要用婆娑万象吗?晏琳琅的思绪飞快转动。
她如今有情花咒在身,将婆娑万象开到第七境,或能与此人匹敌。只是如此一来,她的真实身份恐怕也藏不住了。
容不得她迟疑,器灵祸祟已怒吼着朝她扑来,带起一片摧枯拉朽的崩裂声。
罢了,先脱身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