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各自找了房间休息, 二楼栏杆边,翎卿放松地靠着栏杆,眺望远方。
奈云容容无声无息上楼来, 站在他身边。
“查清楚了吗?”翎卿没回头。
“查清楚了一部分。谢斯南一个月前就回了晋国国都, 他手下的人带着方博轩那对师兄弟连夜去了东珠海, 可能怕我们知道消息来拦吧, 现在那两人已经被扔进海里喂那头黑蛟了。黑蛟见血作乱, 东珠海上刮了三天风暴, 就等着镜宗去收拾烂摊子呢。晋国国都那边倒是没查到什么, 毕竟是一国亲王, 亲王府戒备森严, 不比镜宗那种大门常打开的宗门, 到处都是山草花树,放只鸟丢条蛇完全不会引起人注意。王府里里外外戒严了,进出都有严格检查, 他们知道您身边有个我, 这方面防的尤其密实,很难混进去, 不过大致的动向还留意着。”
翎卿:“还有吗?”
“还有他的伤应该蛮重的,各种灵药流水一样进去, 听说用药量就算是死人都能救回来了,只可惜没用。”奈云容容耸肩,“那毒里面有您的血,千山雪谁能解呢?别说他的手, 他人都得废, 现在就跟您一样, 每个月都得经历一回, 不可能好过。”
说起这个,奈云容容忧心忡忡,“您这个月大概是什么时候,能感觉到吗?”
“不用担心,大概不会发作了。”
“???”奈云容容倏地扭头,头发差点甩到翎卿身上,面色悚然,险些没压住声音破音,“您把哪个男人睡了?”
翎卿:“……”
“一个都没有,”翎卿把她脸推回去,“离我远点。”
“……”奈云容容自尊受伤,“虽然我靠过来也不能给您解毒,但您每次都这么嫌弃我,真的让我很伤心啊。”
翎卿一根根擦着手指,“别装,我又不止嫌弃你一个。”
“我知道,我看到了,上次温孤宴舟想给您解毒来着,被您一脚就踹地上去了,直接从床边滚到了门外,哈哈哈,想起来我就乐。”奈云容容幸灾乐祸。
翎卿端详她,“你很在意温孤宴舟?”
他都听奈云容容提起好几次了。
“没法不在意,他的担子还压在我单薄而脆弱的肩膀上,”奈云容容疲惫微笑,“我每每被您使唤的团团转的时候,就会非常怀念他。”
翎卿却不如她放松,也没什么玩笑的意思,平静阐述事实:“我以为你喜欢他。”
奈云容容嘴角抽搐:“怎么可能?”
她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她和温孤宴舟?
不行,要吐了。
在她认知中,温孤宴舟一直是个非常、非常极端的人。
虽然温孤宴舟常年带着一张温和笑脸,做事彬彬有礼,不急不躁,但她确定以及肯定,这个人的脑子很有点问题。
最大的一个问题就在于,在温孤宴舟的世界里,只把翎卿当成了人。
他只在乎翎卿,只关注翎卿的喜怒哀乐,对翎卿的一切命令都从不质疑,宁愿拿自己的命冒险也要把翎卿的意志贯彻到底,关键时刻,他能为了保全翎卿牺牲所有的人。
包括他自己。
作为潜在的、随时会被温孤宴舟牺牲掉的一员,奈云容容很难对他生出好感。
虽然让她自己来选,她也会愿意为翎卿去死。
但这不代表她就能让温孤宴舟把她推出去送死。
这是两回事。
从她认识温孤宴舟以来,无论温孤宴舟生前还是死后,她能想起来的,从来都只有他讨人厌的嘴脸。
“您又不是不知道,除了您,我讨厌任何男人,”奈云容容生无可恋地撑着脸,“你忘了吗,当初我就是其他男人送给您的礼物,如果遇到的不是您,我大概……大概会恨不得全世界男人都去死吧。”
她一直不喜欢回忆曾经,就是不愿意想起那段灰暗的岁月。
被人当做物品随意赠送,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宴会上,被人用鞭子驱赶着爬向一个男人,被逼着讨好他,只为了让他留下自己。
她爬的时候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些人的脖子咬断,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她的手,她的膝盖,不断压在碎瓷片上,被割得不断流血,酒精浸泡着伤口,痛得钻心。
男人们以她的鲜血取乐,不断发出让人作呕的大笑。
去死去死去死。
她极尽恶毒地诅咒这些人,抬起头来时,却是再温顺不过的目光。
她亲昵地依赖过去,用自己的脸贴对方的小腿,软着嗓子叫主人。
她想活下来,无论如何都想活下来。
然后她就真的如愿以偿了。
被她依偎着的少年垂目望下来,打量她片刻,漠然得像是看死物的目光渐渐变得灵动起来。
那是欣赏。
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而是困兽对同类的欣赏。
他说,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野心。
“站起来。”他说。
那是十六岁的翎卿,那天是他的十六岁生日,他奉命替老魔尊扫除异己,有城主想要贿赂他,在百般讨好未果后,黔驴技穷,献了个女人给他。
那个女人就是奈云容容。
她那时还不叫这个名字,也就和翎卿差不多大,用女人来形容那时候的奈云容容还不太恰当,只是个女孩罢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稚嫩的,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在被人打到遍体鳞伤,驱使畜牲一样送到翎卿面前时,抓着他的靴子仰起头,青紫的眼眶里没有一滴泪。
翎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