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了。
梨锦收拢平日的漫不经心,提起正经。
“江雨月我自有法子带她离开,该担心的该是你自己。”
褚声沉默片刻,而后抬头看天边云卷云舒,经历这一遭,心绪淡然,“她能好好的,我便已知足。”
司徒幕把一切看在眼里,握住剑柄的力道松了松,想起很久以前月华山的一幕。
平行的斜前方,梨锦站在原地不知透过褚声在看谁,她思绪有些飘,没有出声。
久远的记忆拨开遮掩的云雾渐渐浮现,依稀还在昨日。
正值冬日,大雪纷飞,银装素裹,月华山上白茫茫一片,时不时会有树枝承担不住积雪的重量轰隆断折,溅起白雾朦胧。
梨锦静静坐在棠花树上旁观竺拂弦这次的病人。
这是一对新婚夫妻,穿衣低调却难掩华贵,不知是许了什么报酬,竟然让竺拂弦破例救诊庙堂之人。
真是一对璧人啊……
嗯?
梨锦偏头错开挡住视线的花枝,隐约瞧见女娘的眼睛覆着一条隔开光线的白色绡纱,貌似不能视物。
瞎子?
竺拂弦不是说过不见这种需要换物的永久性病症吗。
特殊的病人吸引了梨锦的兴趣,她眼睛一转,双腿朝前一蹬,裙摆在空中划起一道漂亮的弧度,惹得树枝轻颤,加快了花瓣飘落的数量。
年轻公子青白玉衣衫,戴着幞头,他身边的女娘穿着天青色坦领白色齐腰裙。
刚要拐角,余光被这副落英缤纷的景象侧首吸引,他身边的女娘察觉脚步停顿,对此习惯,“又有好看的景色是吗?”
“这次是什么?”
“筝娘,是海棠,我接到了一朵你闻闻。”
声音豁达开朗,寻常人目不能视恐怕会黯然神伤,而这名女娘,心胸眼界非常人能比。
梨锦动作一顿,寻声看去,名唤筝娘的姑娘梳着堕马髻,发髻里簪了朵不知名的水红通草花。
“郑公子,这边!”竺听澜见人未跟上,不由原路返回替竺拂弦催促。
事后等他们再出现时,眼睛蒙上鲛纱的对象换了个人,这名郑公子躲在暗处,应是背地练习过,处事镇定自若,不像一个突然失去光明的人。
竺拂弦立在他身侧,顺着他“看”的方向寻去,准确无误的位置让人错认为鲛纱只是摆设。
如若不是竺拂弦亲手完成的这场换眼,恐怕真的会被他欺骗。
站在垂丝海棠下的筝娘,满脸欢喜的抬头,黝黑的瞳眸倒映着海棠盛开的芳华,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呼,笑声飞扬。
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
郑公子听到远处传来的笑声,只觉如银铃般悦耳动听,仿佛能看到筝娘喜笑颜开的画面。
想此他不禁扬起嘴角,跟着高兴,低声道,“真好。”
“好个屁。”竺拂弦闻言没忍住骂道,“郑休远,你这么做值得吗?”
值得吗?
郑休远抚心自问,嘴边笑容不变,“没有值得,只有愿意一说。”
“若是让她知晓,定然会百般拒绝,自责愧疚,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后来他们离开,梨锦从竺听澜口中无意听到,这二人并不是夫妻。
女娘喜欢上了他人,一次围猎被那人的倾慕者设计失了明,郑休远骗她找到了神医,扎针一月即可恢复。
实则时争取换眼需要的恢复期,好让她无从察觉。
梨锦立在前日女娘站过的位置,瞥见角落探头探脑的十岁的司徒幕伸手将他揪了出来。
“甘愿牺牲自己利益成全他人,真是完全不公平的买卖。”
画面一转,令人眼熟的场面,只是换了个人,不同的事。
不公平的付出。
梨锦垂眸敛下冷漠,在抬起头换了副面孔,嘴角轻翘,细瞧笑意却不达眼底,“值得吗?”
“少了一魄,不知要轮回多少世才能补全。”
此刻她的声音和十年前竺拂弦的声音重叠。
台阶布满层次不齐的青苔,屋檐滴下的水珠落到阶梯的速度放慢,嘀嗒一声在安静的环境清晰彻耳。
说来奇怪,多日未下雨水,今日一反常态,一滴雨,两滴……雨势逐渐变大,远看雨幕朦胧。
绵绵细雨落在梨锦和褚声身上,司徒幕和江雨月一个站在走廊,一个靠在门框,幸免于难。
梨锦施法隔绝自己与雨水的接触,而褚声因为只有魂魄,并无实体,雨水对他近乎于无。
久久未闻回答,梨锦并不着急,意外的有耐心等待。
褚声沉默良久,再开口时,语调漫上苦涩,他低首张开掌心,身影比刚刚还要透明了一点,“我只遗憾,自己今世与她再无相见之日。”
“弥留之际,能为她做些什么,也是好的。”
“我自愿而已。”
方才的沉默不是犹豫,亦不是退步,而是对今生今世有缘无分的涩然不甘,无能为力。
梨锦一声不吭,心道,预料之中的答案。
“那么,我开始观忆了。”
“观忆术会消耗你为剩不多的魂力,待到结束,离湮灭你有一刻钟的时间。”
“即便你现在后悔……”
“我不悔。”褚声打断梨锦的话,话语柔和坚定,如飞蛾扑火。
说话突然被人打断,梨锦顿生不悦,想不明白这种情愫,双手加快捏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