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她的静娘,十九岁就要守寡,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傅妙静被母亲搂得很紧,脸侧感受着母亲温热的体温,上一世的委屈倾泻而出,眼泪奔涌而出,淌也淌不完,她索性哭了个痛苦,把这几年的情绪发泄干净。
傅自濡严肃的脸微微动容,眼里露出悲伤,但转瞬即逝,他厉声道:“行了,像什么样子。”
他率先坐了下来:“前几日不是刚见过吗?现下急匆匆叫我们来所为何事?”
闻言陈氏抬起头,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静娘如今这个情形,心里定是不好受,想家人也是应当的,你作甚这个态度!”
傅自濡一愣,脸登时耷拉下来,眉宇间的皱痕深深,颇为吓人。
陈氏一向温柔恭顺,重话是一句也说不出口的,今日怎么如此强横。
想来静娘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情感总是不同的,一时失态也能理解。
思及此,傅自濡压下不悦,没再说什么。
傅妙静从母亲怀里退出来,瓷白小脸一片濡湿,抬起眸子小心翼翼观察父亲脸色。
自小她就怕父亲,十几年的严厉教导早已刻入骨髓,一朝一夕不能改变。
拉着母亲坐下,她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一鼓作气道:“父亲,我不想待在侯府了,我想回家。”
“什么?!”
陈氏的反应最大,她瞪大了眼睛,抽泣声也止住了,“静娘,你说什么?莫不是娘听错了?”
傅妙静无措地低下头,两个食指不停地绕来绕去,她的声音低了些,但坚定:“我想回家。”
“傻孩子,你胡说什么,无疆的头七刚过,你怎么能,怎么能说这种话?”陈氏一脸不赞成,泪干了,徒留两道难看的痕迹挂在脸上。
“父亲。”傅妙静抬起头望着傅自濡。
她知道母亲没有话语权,她的去留掌握在父亲手中。
傅自濡目光如炬,缓缓摇头,语气低沉:“静娘,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此话一出,傅妙静的脊梁顿时弯了下去,眼睛干的不像样,涩得生疼,可她已经流不出泪了。
心却诡异地安定下来,嘴上还能扯出一抹笑。
果然如此……
傅自濡教训着叛逆的女儿:“《女诫》,《内训》这些书都读去哪了?出阁两年,忘得一干二净?我看是无疆太过纵你,规矩,礼仪便统统抛掷脑后了!”
傅妙静垂首不语,静静聆听。
陈氏出来打圆场,握住女儿的手,温柔道:“静娘,你知道的,父亲最疼爱你,他说的都是为了你好,更何况,你弟弟在准备春闱,眼看着要走仕途,幼妹还没出阁,如果你回家,静娘,你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总要为你的弟弟妹妹想想。”
是啊,弟弟要上官场,妹妹要嫁人。
自己一个不守节的寡妇定会影响傅家的清誉。
傅妙静木然点头,乖顺道:“女儿知道了。”
送走父母后,她在厅内枯坐良久。
上一世,她不堪欺辱,往家中送过信,求父亲救救她,接她回家。
父亲说的什么呢?
傅妙静笑出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哈哈。”
可是后来,父亲花费重金请来孟郎中为她治病,时不时暗中接济,她便以为父亲只是碍于规矩,其实心里是有自己这个女儿的。
这是她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回家的缘故。
如今看来,她又错了。
回家的路行不通,她要怎么办呢?
傅妙静在家听从父亲,嫁人听从夫君,夫君死后听从公婆,她是一个没主心骨的女人。
人生中大大小小的决定从来不是她来拍板,她只需要听话顺从。
可能是上苍看不下眼,给了她重来一世的宝贵的机会,要她活出自己,蹚出一条光明大路来。
万籁俱寂,惟有北风萧瑟,厅外黑茫茫一片,一点光亮也无,犹如她的未来。
傅妙静提着灯笼来到灵堂,摸着冰冷刺骨的棺木,她靠在其上,棺材里只有楼无疆的衣冠,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
“我倒不如是个孤女,还能立个女户。”
她同夫君说着话:“我逃跑如何?”随即反驳自己:“不,哪有那么容易,侯府有亲卫,我若逃了,格杀我也是应当,再者说我没路引,连上京城都出不去。”
傅妙静顺着棺壁滑落在地,怔怔盯着被风吹动的经幡。
白的晃眼。
晃眼!
她猛然想起那场熊熊大火。
傅妙静面露喜色,她怎么能把楼予烈忘了!
越想越激动,面皮浮起一层薄红,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扣住漆黑的棺木。
楼予烈明日就会进侯府,他的地位尴尬,备受冷遇。
可是只有自己知道,楼予烈自小攻书,六经淹贯,诸史旁通,十七岁便一举登科,殿试二甲,除授浙江金华府兰溪县太守。
而后三年考满,擢升回京,从此在上京崭露头角,官海沉浮数十载至内阁首辅,一人独大。
如果自己与他搭上关系,跟随他离京赴任……
不仅能离开侯府,离开上京,还有三年的时间。
三年细细谋划,她相信自己能挣脱牢笼,摆脱束缚。
傅妙静眼睛炯炯发光,越想越觉得计划可行,可是春闱在即,自己怎么在短时间内获取楼予烈的信任呢?
拼命回忆半晌,她懊恼地拍了下脑袋,自己对楼予烈知之甚少,做不到投其所好。
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