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大变。
崔重晏却无任何惊慌之色,自如地将李霓裳的衣物自地上一一拾起,放回到她的身边。
“那我便先退下了。”他凝视着李霓裳,说道。
“明日,公主照常便是,什么也不用做。剩下的,交给我们这些人。”
言罢,他转过身,对上正在切齿的瑟瑟,微笑道:“姑姑若也不愿叫人知晓我在公主大婚前夜来此与她私会,那便有劳姑姑帮个忙。崔某感激不尽。”
瑟瑟再看一眼李霓裳坐在小床上的苍白凌乱的沉默模样,恨怒欲狂,几要冲上来扇他几个耳刮。
正这个时候,帐外传来几名婢女走近唤着姑姑的声。
“站住!”
瑟瑟终还是忍下怒气,向外吩咐。
“你们回吧。我在这里再陪公主片刻。”
婢女应是,各皆退去。瑟瑟不再说话,疾步来到李霓裳的身边,将崔重晏方披给她的氅衣拿掉,用自己遮挡了霓裳,给她穿回衣裳,最后扶她起身,出去行经崔重晏的身前之时,停了一停,冷冷望他一眼,接着,领着霓裳,走了出去。
那些婢女还在驿舍旁等着去收拾帷帐,瑟瑟叫人不必连夜动手,天已黑下,看不清楚,河边地滑,万一摔下水里,明早再来,也是不迟。婢女感激应是,转身随她一道入内。
回到寝屋,瑟瑟也未多问,只叫人送来香汤,自己亲自服侍李霓裳沐浴。
李霓裳闭目疲倦地靠在桶壁之上,任她用块浴巾为自己洗身,忽然,热水下感到一只手悄然探来,轻轻分开她腿,似想试探什么。
那种叫她难受的事,早在她回青州的前一夜,瑟瑟便已教导过她。自然知她此举用意。
她倏地拂开那手,闭合起双腿,接着睁眼,自己扶桶起身,向着瑟瑟摇了摇头。
瑟瑟立时明白她的意思,看她模样,似未说谎,这才稍稍松一口气,便与婢女一道服侍她穿上干爽衣裳,送她上榻,安顿好后,屏退人,自己却没有立刻走,坐到了她的榻沿边上。
今夜与崔重晏的密谋,最后误打正着,虽以那样的方式遮掩过去,瑟瑟自然不好说什么。她怎敢叫人知道,万一捅到齐王那里,便是牵累长公主的祸事。也是因此,崔重晏有恃无恐。
然而李霓裳却知,瑟瑟是个极细心的人。见她不走,未免几分忐忑,便装疲乏,将面朝向床榻内侧,闭了眼目。
瑟瑟拿起李霓裳的一条藕臂,十指轻轻揉捏,为她解乏,片刻后,李霓裳听到她慢慢地道:“公主,你那日在臂上沾血,给那裴家小儿写的究竟是甚?今日崔重晏敢如此行事,未免也不像他从前谨小慎微。”
“还有,我也是出去后,才起了疑心。我一向是逢庙必拜,不敢遗漏,怎就这么巧,今日恰好有人来我跟前说,村中有一灵庙……”
她叹了口气。
“本想折回来,想想还是罢了!既已出来,应当就是天意了,我怎好违抗。”
李霓裳睁开眼,慢慢坐起身,将自己身子坐得笔直,冷冷地盯着面前的瑟瑟。
也不知为何,真到了这一刻,李霓裳反而完全没了害怕的感觉。
瑟瑟若是胆敢流露半点有危险的动向,李霓裳便会叫她今夜无法走出自己这间寝屋。
瑟瑟望她一眼,视线落到她的伤腕上,低低叹息一声。
“罢了,公主也不必如此看我。人各有命,我早便知道,听天由命便是。”
她从怀中摸出一只灵符,轻轻放在她的枕边。
“这是我今日过去,特意为你明日求来的平安符。也不知灵不灵,你好歹带着吧。兴许能叫你心想事成——”
“睡吧!明日裴家二郎便来接你了。”
她不再多言,放落床帐,轻步走了出去。
是夜几乎无眠,李霓裳辗转到了下半夜,方倦极迷迷糊糊睡去,次日一早,人还头昏脑涨,便被瑟瑟唤醒,开始梳妆更衣。
几乎在她刚准备完毕,外面礼官便匆匆进来,说那裴家二郎已是到了,正在催请公主出门。
李霓裳盛容华妆,身着礼服,手执一柄瑟瑟递来的寓意平安吉祥的芭蕉团扇,等在一顶临时搭起的青帐之内,等待礼官引她出去,再登婚车。
不料,外面喧声阵阵,连绵不断。
原来,裴家二郎今日领来了一支五百虎贲亲兵组成的迎亲队伍。那些军中的儿郎们难得碰到如此喜庆场面,且新郎是自家少主,怎肯放过这千载难得的起哄他的机会,欢忻踊跃,定要他进去,亲自将新妇从里面抱出,送上婚车,好叫他们看个新鲜。
李霓裳正听一个仆妇跑来,与瑟瑟说着此事,那起哄声骤然放大,接着,李霓裳便见裴世瑜现身了。
他今日也换了崭新的礼服,显得他格外俊美,更是神采飞扬,英气勃勃。
他在身后几乎发喊连天的起哄声里,神怿气愉,唇边含笑,大步地走到李霓裳的面前,停了下来,接着,目不转睛地望着遮扇后的一张姣面。
就在李霓裳心生惴惴,全身暗绷,唯恐他真要将自己当众抱起,再遭人哄笑,不想他向着自己微微屈身,凑近了些,待脸与她脸只隔一张扇子,近得二人额头几乎就要碰在一起,用她方能听清的声,低低地道:“我回来了。这便接公主过去成亲。”
言罢,在身后众人发的表示强烈不满的失望声中,他笑看着明显吁了口气的她,似满意于对她的故意捉弄,缓缓后退几步,这才转身,又大步走出,轻快跃上马背,喝道:“再敢胡搅蛮缠,回去休想我再请酒!”言罢,这才终于强领着那一群虎贲儿郎们出去,一齐静待新妇登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