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药炉前打瞌睡。
她手里拿着一把扇火的蒲叶扇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对着炉子里要熄灭的柴火扇风。
顺风吹过来一阵很浓的苦药味儿,是童年最熟悉的感觉。
她怔怔的发着呆,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朝上看了一会,又盯着自己的手背看。
指腹有茧子——很正常,因为自己幼年时经常帮养父炮制药材、上山采药,后来和亲塞外在草原王帐逐水草迁徙时,出行需骑马,所以手上又磨起来新的茧。
可是,她这双手的手背,居然没有手冻烂被打伤愈合之后的疤痕,这可真叫人难以置信。
这双手稚嫩,有尚未褪去的婴儿肥,并不是她成年后的那双手。
李明昭拿着蒲扇站起来,仔细看着眼前熟悉的药舍,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昔日年幼时,她最不喜欢的。
当时养父每次在前面药铺给病人诊断后,抓完药,就会给一些急症的病患现场熬药,李明昭从略一长大能干活之后,就被抓来当帮手了。
专门熬药的这间药舍并不大,两张桌子并成一个长板桌,上面经常放着许多药材。
几个陶炉上全是药壶,同时熬药的时候,光是敞开窗户不够,门也得敞开着,不然烟熏火燎的苦味都能钻进人心里。
除了李明昭以外,经常出入这里的,还有一个药铺的小伙计,这人也是他养父徒弟的妹妹,此人惯常扮成男装,没什么学医天赋,就爱在烧炉子之余嗑瓜子和病患打听邻里关系、家长里短,李明昭时常觉得这假小子话太多。
当时的李并不喜欢在后间的药舍呆着,时常偷溜出去,去前面的药铺听阿爹给病患诊脉开药。
能在前方做治病救人的“英雄”,谁愿意做在后舍默默无闻的打杂呢?
至少,李明昭不愿意。
回想当时因为想学医,和养父吵架的场景,李明昭一时间有些恍惚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满身沧桑回头看,真是百感交集。
李明昭没想到她死后,竟然回到了这个地方。
阎王爷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之后又是怎么个章程?
正在李明昭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屋舍外有人叫她的名字:“周明昭,前头病患等的不耐烦了,你把药煎好了吗?”
“实在不行,多添一把柴火,烧旺点。”
周明昭这个名字,真是久违了。
由远及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明昭顺着声音回头望去,发现朝这里走过来的,是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人。
此人约莫二十来岁,一身青色短打,虽然眉头紧皱着,人也长得老派,但是黝黑的眼珠很明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正是她养父的大弟子,后来人称“小神医”的周青崖。
如果她记得不错,此人比她还早死八年,她后来回到长安时,听到别人说,周青崖因为没救活一个重病之人,被那家人的儿子给用刀砍死了。
说起来,这人好像比自己更倒霉一些。
李明昭叹了口气:“我该不会是死后和你们团聚了吧,阿娘呢,她在哪里?”印象里,养父是水患那一年,诊治病患太多、猝然累死的,在他之后不久,养母也发生了意外。
这之后许多年,李明昭都对养母的死耿耿于怀。
如今来到阴曹地府,自然该当拜见父母。
李明昭说完,目光期待的看着周青崖。
周青崖:“你人傻了还是撞墙了,四肢健全人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这时候,从周青崖身后走过来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矮个子女童。
她今日梳着羊角辫,倒没有扮做男装,抱着许多木柴,看着很没精打采,瞥了李明昭一眼开始嘴碎:“她是睡傻了,刚才我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她煮着药打瞌睡,你看,她脸上还有蒲扇的印子呢。”
周青崖叹了口气,说:“师父去了已有月于,便是你再没精神,也要打气精神。师母沉湎于悲伤之中,还要靠你撑着呢?”
李明昭神色恍惚,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爹,去了一月?”
周青崖奇怪的看着她:“是啊,你怎么了?”
竟然,回到了这个时候。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李明昭随手把蒲扇塞到周青崖的手里,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哎,你干什么去?”周青崖莫名其妙的拿着烧火的蒲扇,看向周宝燕。
周宝燕翻了个白眼:“这还用问,做噩梦了,肯定要抱着师娘去哭。别说话了,快烧火吧。”
药铺里,坐着一个美妇人,正对着桌面上的药方手札皱着眉,目光略有愁色。
“小孩儿,你昨日可曾呕吐过?”
面前坐的这个小孩不敢说话,坐在他一边的姑娘不太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吐过一次。”
“现在是否腹胀腹痛?”
那小孩儿不说话,姑娘又点点头。
周安秋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从脉象来看,这是气不通顺,受了寒,从而引起的腹痛之症。若要医治倒也简单,只需荔枝核两钱、田七一钱,切片捣碎,每日煎服早晚两次。这药喝上半个月到一个月,病也就好了。”
那姑娘点点头,拿着药方往旁走,去找一边的学徒周青崖抓药去了。
走了一个,还有下一个,陆陆续续的,有一些或者年轻或年长的女郎排着队,走过来看病。
周安秋按着从前往后排的人,慢慢的给她们诊脉。
李明昭看着她眉眼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