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汽车晃晃悠悠进了城,这汽车接着一路二十来个大队的队民,讲究的就是一个来者不拒,那人与人就像是挤罐头一样,能塞多少塞多少
车上人太多了,窗子还不能开,一开外面的灰尘就进来了,大家全得变成小灰人,只能一路闷着过去
等到下车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有些蔫哒哒的小咻咻提起了精神,眨巴眨巴大眼睛,指着那一大堆的车子,奶声奶气:“车车”
裴天庚又重新调整了一下背篼,乐呵呵教着闺女:“哎,这是大客车,跟爸爸说,大客车”
咻咻:“大客车”
裴天庚:“咻咻喜欢坐大客车”
咻咻停顿了一下,小奶音慢吞吞的:“咻咻,车车”
好吧,又回到了一开始
裴天庚有些无奈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叹气,但是也没有催她,只是道:“我们以后慢慢来”
他闺女只是不说,但是都懂呢,绝对是个聪明崽
裴天庚非常坚信这一点
咻咻也是这样觉得的,她牵着裴天纭的手,迈着小短腿走在路上,左看看,右看看,黑溜溜的眼睛格外明亮
他们下车的这边属于城市的荒凉一角,发展没有另一头好,但是来来往往都是行人,自行车的叮叮声响个不停,其间夹杂着汽车偶尔的鸣笛声
他们的目的地却不是这边
顺着这边的路一直走半个小时,远远便能看到一条横穿的大江,那江水翻滚,一眼看去,宛如天堑,让人无法穿越,也无法想象得是怎样的工程才能在上头立上桥梁
虽然前两年也立了一座桥梁,但是裴天庚还是更喜欢走地下的‘旧桥’——那是一条条木船横贯在一起,从左往右搭建起一座船桥
来来往往的人踩在那穿上铺着的木板桥上,摇摇晃晃,比起新大桥,又是一种不同的体验
“船船”
咻咻眼睛一亮,扒着栏杆指着底下的桥,奶呼呼的:“坐个铲铲的船船,老子婆可以游过去”
裴天纭无语:“听你婆说个铲铲的说,她吹牛咧,她个河沟沟都耍不动咧”
裴天庚倒是噗嗤一笑:“取个铲铲的名”
裴天纭:……
是了,他们底下的这一批小崽子是锅碗瓢盆,他们上面这一批那就更简单了,一个黑娃,一个白娃,一个锄头
一个铲子
虽然现在是川川,但最开始她是铲子
这个名就有点骂人了,就他们这边的人随口都是你铲铲我铲铲,铲铲个球,这整天铲铲来铲铲去好像也不对,就改成了川川
但是也很像啊
裴天纭无语:“你个锄头也没好到哪去”
裴天庚笑:“锄头个铲铲”
裴天纭一脚踩去:“没完了是吧?”
裴天庚继续:“铲铲个铲铲”
……
眼看着兄妹俩又打闹了起来,小咻咻就趴在那栏杆卡这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底下的船和那广阔的大江,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爸爸和姑姑,歪起了小脑袋,脑瓜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浮现
上次落水之后,她的小脑袋里就涌现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先是那个现在已经倒了霉的前任小姑父,再就是
上次救了她的捞捞姐姐,和自己这漂亮但是凶巴巴的恶霸姑姑
小崽子见识少,理解不了什么真姑姑假姑姑、好姑姑坏姑姑的,她只是知道,她们好像都是一家人咧
虽然在梦里面,她们闹得并不好看,见面就吵架,各种斗来斗去,连带着家里也是乱七八糟的。再后来,她爸爸和小姑姑两个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亲昵地打打闹闹了
她爸爸
好像很难过
小咻咻眼前浮现了他那张胡子拉碴格外憔悴的脸,那双眼通红,带着难言的悲痛
但是到底在难过什么呢?
小咻咻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脑瓜子,但是无论怎么抓也想不出后面的画面,只是心窝窝又就有些酸酸的了
她叹气:“唉,想个铲铲的想”
啥也想不到
愁
这小模样看得一边的裴天庚哭笑不得,不和裴天纭打闹了,过来把小崽子从栏杆里拎出来,牵住她的小手
“好了好了,我们快点过江吧,等事情弄完了,带我们咻咻去吃饭。中午想吃牛肉面还是豆花呀?”
咻咻立马把刚才的忧愁抛之脑后:“豆花”
裴天庚牵着咻咻的手:“好好好,我们去吃豆腐花。豆腐花、豆腐脑”
咻咻接话:“豆腐干子”
裴天纭在一边双手抱胸,接:“豆腐渣”
裴天庚又继续:“兔腿腿、兔耳朵”
咻咻大声:“兔脑壳”
裴天庚哈哈:“好咧,一会儿再给我们咻咻买兔脑壳”
咻咻奶呼呼道:“买”
……
三个人沿着路一路向下走到了这边的船厂,买了票,踩着那搭在船上的浮桥一路,横跨着这条大江,朝着另一面的繁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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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天庚读书的那会儿公社还没有高中,他在市里面上的学,住校,隔一两个星期回家一次——拿些红薯玉米面大米等干粮到学校,他们是自己带粮食在食堂统一蒸
也因此,他对于市里熟悉的不得了,高考取消到现在四年的时间里,他大半的时间是在市里做临时工
零件厂、自行车厂、办公室、学校……
虽然他每样干的时间都不长,最多也没有超过三个月,但是干的工种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哪哪都会一些
就是吧,这临时工的工资虽然对比乡下种地是要好一些,但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