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颜丹青先是把舒姝送回了清大,然后才骑着自己的小章鱼,吹着晚风慢悠悠地往家回。
颜丹青不住在学生宿舍,早在她高中的时候,她爸就已经在清美附近选好了位置,三层楼的小别墅,周边环境和内饰装修,一切是按照颜丹青喜好挑选的。
那个时候的她才高二,艺考都还没开始,这种过早的安排,更像是对某种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注定进行的补偿。
颜丹青到现在都还记得颜父当时的表情,他将别墅的钥匙和清美的录取通知书一起递给她,眼神中暗藏着愧疚。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人生,难道不是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定好了吗?
颜丹青在浴室快速冲了一个澡,然后穿着睡裙、趿拉着拖鞋,往二楼画室走。
别墅的二楼本来有三间房,颜丹青住进来后,直接将整个二层都打通了。
空旷的空间中被她搁置了几条又长又高的黄檀木架子,几乎要捅破天花板和周边墙壁,极具艺术气息。
那上面乱七八糟的,堆满了颜丹青的画具和作品。
颜丹青绕开这些“拦路虎”,走到靠窗的桌子前。
她抽出一张素描纸,又将台灯调成最亮的正白光,开始用铅笔在纸上勾勒出裴析的身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洗完澡后未被吹干的发丝间有水珠流下,渐渐濡湿了颜丹青的后背,半湿的睡衣布料黏在皮肤上,让人有些不舒服的发痒。
颜丹青停了下来。
她将铅笔咬在口中,开始用手捣鼓她的头发。
先是从后颈处揽起长发,然后顺着发根一圈一圈地往上绕,待卷成一团后,颜丹青取下铅笔,把它当发簪那样,很随意地勾在发团中。
观其熟练程度也知道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碍事的长发被铅笔挽起。
颜丹青把自己靠在椅背上,拎起素描纸,眯着眼睛看画。
画中的裴析由深浅线条组成,被黑白光影表达。
精致又空洞。
像他,又不像他。
颜丹青只看了两眼后就将素描纸放下,她起身,从架子上重新取了套水彩工具。
明艳的色彩被晕染在纸上,刚没画几笔,颜丹青便再次将画笔丢开。
棉浆纸被她团起,甩出去,砸进废纸篓。
画具选得不对。
颜丹青定定地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
她心里清楚,裴析是由内而生的骨相美,典型的东方骨,端的是古典的韵,由骨出形,由形化神,没有什么画法会比国画更适合裴析。
但是......
颜丹青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摸出一盒糖,倒出几颗。
硬糖被她嘎吱嘎吱地嚼着,甜腻的水果味顿时涌出,溢满了整个口腔。
全咽了下去后,颜丹青的心情才好了几分。
她推开椅子,走到最里处的架子前。
那里搁着一套完整的收藏级国画颜料,是除了别墅钥匙外的另一件入学礼。
源自她外公,国画界的泰斗人物,颜老先生。
颜丹青对着那箱颜料静默了良久。
直到站得身子都快僵住了,她才抬起手,取下了那箱颜料。
最先做的研磨颜料。
矿物被轧轹、碾碎、同水调和均匀,带着股特殊的频率,不急不缓。
心就是从这时候开始静的。
之后的一切便是行云流水。
毛笔蘸墨落在娟布上,每一笔去往最合适的位置。
颜丹青从三岁开始跟着外公学画,单控笔都不知道练了多久。
外公家院子里的那张小石桌,年幼的颜丹青要踩在凳子上才能够到,石桌旁边有口陶瓷水缸,里面的水由清澈到浑浊,便就是颜丹青的一整天。
国画对她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更何况......
颜丹青闭了闭眼,裴析的模样浮现出来。
从她见到裴析的那刻起,她就在心中落笔无数次了。
绘画进行得无比顺利,只有在笔尖将要落在那颗,被她看中的完美颅骨上的时候,颜丹青犹豫了一瞬。
但也仅仅只有一瞬。
反正这幅画她绝不会外传,给她自己看的,还能不满足一下自己的喜好?
念头一闪而过,颜丹青很快纵容自己,泼墨挥毫,给画中人加上了长发。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一整夜过去了,颜丹青的画终于完工。
毛笔收笔,颜丹青将头顶的大白灯关掉,然后“刺啦!”一声,拉开窗帘。
早秋清晨浅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打在画上,为其镀上了一层朦胧金色的光晕。
画中的裴析身着长袍,墨发散落。
他坐在溪石上,身后是瀑布流水,安宁幽静,他半低着头垂眸,右手手臂微微曲起,正用指尖轻抚上旁边的一株野草的叶片。
一如他在书架前查找资料那般专注又认真。
裴析。
颜丹青对着画轻轻念出他的名字。
她的视线转移,移动到画室的某处,那里空了块位置,刚好够放上一张美人塌。
美人榻上坐美人。
最适合不过了。
裴析是吧。
颜丹青眯了眯眼,露出一抹势在必得,迟早搞定你!
——
颜丹青向来行动力强